易子修已经猜到大半,他眉头微微蹙下,看到有一只纤细修长却筋骨分明的手从帘中伸出来,撩开了帘子。
那是一个穿着玄黑宽袖锦绣行衣的少年,他看上去要比司马道子年纪还小些,腰间佩戴着金丝锦云玉带,黑发束在脑后以金玉冠固定,给人一种与年轻不符的从容沉稳之气。
在他的身后,还有两个侍卫跟随,其中一个手中托抱着一个身形,像是一个女子。因为披着一件灰黑色的斗篷,所以看不清那女子的模样,但从沿途走来地面不断渗着的水珠中可以看出,这女子似乎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易子修心中一惊,有一股不太好的猜测。
就在这时,荆州刺史王忱领着护卫匆匆赶来,他在经过易子修身边时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快速来到码头,朝着刚下船的锦衣少年一拜:&ldo;陛下。&rdo;
陛下?此人果真是通帝司马晁!
司马晁的年龄应该在司马道子之上,但此刻眼前这人看上去却如少年一般。易子修脑海瞬间闪过一个传闻,相传司马晁儿时因太子身份曾遭人迫害,长期被人暗中服下汞毒,导致身体发育缓慢,颜面苍白,甚至传言其活不过三十岁。
&ldo;嗯。&rdo;通帝司马晁淡淡应了一声,他似乎也注意到站在码头不远处的易子修等人,&ldo;那些是何人?&rdo;
&ldo;回陛下,是七王爷的朋友。&rdo;王忱答道。
司马晁一怔,面上似乎有些诧异:&ldo;七弟来了江陵?&rdo;
&ldo;是。七王爷的车马在路上受惊遇险,便改道来了江陵。&rdo;王忱第二个回答似乎并不能让司马晁满意,他皱了一下眉:&ldo;江陵和扬州可是两个方向,还能如此改道?&rdo;
不过他也只是如此一说,毕竟是同胞兄弟,对于其他人而言,他更信任自家兄弟。便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抬头对王忱道:&ldo;我在河岸上捡到一个姑娘,已着太医医治,但还需一些药材调养,你命人带太医前去抓药。在你府上空出一间厢房来,好好安置她。&rdo;
王忱没反应过来,怎的多了一个姑娘?但他到底见惯了大场面,很快领命:&ldo;是。&rdo;
狄瑶梦见自己回到了战场上,她执着剑骑着马在敌军中厮杀,鲜血溅满了她的衣襟,漾开的血痕恍若冬日盛开的梅花。
鲜血、尘土、残破的兵刃,扬起的沙土满是一股血腥味。有多少人倒下,又有多少人前赴后继的冲上去。她脚下的马被砍倒在地,整个人跌进了一块血泊中,她拼死挣扎想要站起来,脸上的血模糊了她的视线,目光所触及的地方都是一片血红。
她……死了吗……
那一瞬间,她猛地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
她回到了刺史府的厢房中,房间宽敞明亮,有光从窗户照射进来,静静的洒墙角的一张梳妆台上。胸口有些难受,她咳嗽了几声,想起了自己之前正在渡河,但水浪太大,她根本渡不过去,就在她几乎要被水吞没的时候,有一双手拉住了她。
她被人救了。
&ldo;你醒了?&rdo;一个声音自门外响起。狄瑶顺着视线望过去,是蓝飞尘。
蓝飞尘脸色不太好,像是一夜未眠,连头发都显得有些乱,他自门外进来,表情有些难以控制的露出一丝怒气:&ldo;你倒是长能耐了啊,还用会调虎离山计逃跑?你这么有本事,怎么还会掉水里去?干脆死了得了!&rdo;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眼前这女人给嚼碎了!
狄瑶条件反射的想找一些辩解的话,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沉默了半晌,她问道:&ldo;是你们救的我?&rdo;
蓝飞尘哼了一声:&ldo;你运气好,遇到了通国皇帝,他的人救了你。我们赶到的时候,你已经被他们从岸上救起来送到码头了。&rdo;
&ldo;岸上?&rdo;狄瑶有些迟疑,她记得自己是被人从水中拉起来的,怎么会是岸上?
&ldo;你倒是越来越能耐了,这样宽的一条河,都能下决心跳下去。&rdo;蓝飞尘其实是担心她的,毕竟得了命令看护她,结果让她给跑了,跑了也就算了,她偏偏还跳河差点送了性命。昨夜她被带回来时真的是奄奄一息,她吓得整个人脸色都白了。
狄瑶没有再搭话,就这么坐在床榻上。
蓝飞尘仍有满腔怒气,但他知道现在并不是责怪她的时候,于是忍了忍,丢出一句:&ldo;易哥让我来告诉你,如果醒了就去竹院找他,他有话对你说。&rdo;
刺史府有一个竹院,院中不设住所,只有一间茶室。
狄瑶起身后便前去。算上祝瑶瑶的一次,她已经逃了二次,并不觉得自己还能有第三次机会,但她觉得易子修既然还能找她谈话,说明她还有价值,只要有价值,就有转机。
她沿着石子走,这是一条幽僻靠墙的路,弯弯曲曲,路面的杂草都未清除。
入了竹院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这或许是刺史府内最广阔的一片竹林,风一吹,竹叶相合发出沙沙声响,一眼望去,连边缘的围墙都远的几乎看不见。竹林间有一座茶室,四面通透,随着风,在绿色枝条的摇曳中若隐若现。
刺史府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令人吃惊。显然这竹院并不常接待客人,那扇门开在一片灌木从后面,还有假山遮掩,如果不是有人指路,她根本走不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