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媚听陆青崖说,这都是陆良畴捡回来的流浪猫。太阳越升越高,林媚在台阶上坐下,有只虎斑猫过来,挨着她的脚,在台阶上躺下晒太阳。林媚弯腰去摸,听见它不耐烦地叫了两声,笑着对陆青崖说:“其实你爸挺会享受的。”陆青崖轻哼一声。满院子的花木,幽静森然。太阳照下来,不觉得灼热,只是温暖。林媚晒得快昏昏欲睡,直到眼前光线被遮去一片。陆青崖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睡着了?”“快了。”陆青崖挨着她坐下,看着有两只猫在芭蕉叶下互相扑着打架。“是不是觉得无聊?无聊的话我们就走吧。”林媚摇头。身后传来脚步声,林媚回头,却见陆良畴已经换了身衣服,把原本身上一件松松垮垮的汗衫,换成了polo衫。林媚:“您要出门吗?”陆良畴目光往背对他的陆青崖身上扫了一眼,“我出去买菜。”林媚愣了一下,急忙起身,“您坐着吧,我们去帮你买。”“你们买了有什么用,中饭会烧吗?”这是……委婉留他们吃中饭?林媚干脆地替他做了决定,“我们买,您烧……我们开车过来的,方便。”说着便把陆青崖一把从地上拽了起来。中饭气氛算不得多好,但好歹父子两人没掐起来,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只有林媚一个人叽里呱啦,尽职尽责地给两人当黏合剂。吃过饭,陆青崖自觉地去洗碗。陆良畴在客厅里转悠着找茶叶,问林媚:“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还没定……”“他这这情况,我们家这情况,怕是高攀了。”他找出一盒碧螺春,捻了点儿茶叶搁进杯子里,浇上沸水。“……您反对吗?”陆良畴把茶递给她,“我反对什么,就怕你跟着我这个不肖子吃亏。”茶水滚烫,热气腾在脸上,暖烘烘的。林媚轻声问:“您平常一直住在这儿吗?……下回,我带个人过来拜访您。”陆良畴脸上表情和缓,虽然没笑,但也能看出来跟刚进门时有些不一样了,“我没什么事,一般过来都能找到,我要不在,估计就在对门下棋。”林媚点头。陆良畴往厨房方向看一眼,“过年,让陆青崖回来。这种日子都不着家,成什么体统。”林媚笑说:“好。”离开的时候,陆良畴将两人送到门口,板着脸嘱咐陆青崖,“干什么事都好好干,二十七八的人,别不着调。”陆青崖应了一声。“什么时候走?”“后天。”“走之前来一趟,给你战友带点东西过去。”陆青崖:“好。”沿着日光往西偏斜的巷子,两人往回走。林媚笑说:“……你们陆家的基因啊。”陆青崖:“嗯?”林媚赶紧说:“没什么……我说你们陆家基因好,帅都是一脉相承的。”陆青崖笑了声,挽着她的手,提醒她避开地上的水坑。到车上,林媚问他:“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五点要去见个人。”“朋友?”陆青崖“嗯”了一声,林媚也没多问。林媚下午有事要去趟工作室,陆青崖回宾馆休息,顺便给沈锐和李昊打电话,询问了一下队里的事。下午四点半,出门,到江浦市外国语小学赴约。到得早了十分钟,陆青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听见下课铃声响了,两分钟后,整个校园像是瞬间沸腾起来。没一会儿,放学的小学生一窝蜂地涌向大门,陆青崖往往旁边让了让,让那些前来接送的家长先跟自家宝贝们会师。十分钟过去,赶着故城旧人(06)陆青崖把军官证揣回口袋,低头看着林言谨,“找个地方坐坐?吃冰淇淋吗?”刚被拽着走的时候,他瞧见对面有一家dq。“不吃。”林言谨不睬他,直接在前面带路。过条街,再拐了一个弯,却是到了附近的公园。西南一角满栽着竹子,绿意森森。林言谨在竹子前立着的石凳上坐下,拍了拍身侧,很公事公办地说:“坐。”陆青崖憋着笑,坐下。“你不按时回家,跟你妈打过招呼了吗?”林言谨丢过来一个鄙视的目光,“你这么多年不回家,跟我妈打过招呼了吗?”陆青崖:“……”这孩子,总能轻易的一针见血。林言谨把书包卸下来,搁在腿上,两条腿晃着,背却是挺得板正,开门见山道:“我是不会承认你的。”陆青崖没吭声。林言谨要说什么,他心里多少有点数,并不觉得意外。“我妈特别辛苦……”言谨这样小声地说,“我们学校很贵,她要挣很多钱。我记得前几年她总是睡得特别晚——但是我去问她,她说没有,说我肯定是记错了,小孩子的五岁以后的记忆才靠得住。还有我外婆……有时候会跟我妈吵架,催她去见什么人,我妈不肯,说她觉得这样就很好了……”“我妈有时候,会偷偷一个人躲在厕所里面哭……她谁也不会告诉,但是我听见了,”林言谨盯着自己的鞋,“……她肯定很累,也很难过。”年纪小小的他,每一天都在盼望自己能长大得快一些,可以替她分担更多的事。每个方面,他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成绩优秀、乖巧懂事、体贴听话。但其实林媚从来没对他施加过任何的压力,尊重他的每一个决定,只希望他能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他尚且不能完全明白人情世故,但也渐渐能够模糊地感觉到,她是在拼命给他最好,以抵消他缺乏父爱的遗憾。陆青崖沉默地听他叙述。言谨今年十月满八岁,已经过了可以坦然喊“妈妈”的年纪,取而代之的是听起来似乎更酷的“妈”。陆青崖回想,自己八岁的时候在做什么?保管是跟着对街的男生瞎混,滚一身泥回家,家里妈妈已经做好了饭,催促他赶紧去洗澡换衣服,别被陆良畴看见。日子无忧无虑,带着一种蒙昧混沌的天真。而言谨的八岁,却是往肩上承担了太多不该由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承担的责任。陆青崖抬手,把手掌搭在言谨肩膀上,安慰似地拍了拍。他垂着头,这次并没有挣开。父子两人,坐在石凳上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青崖收回手,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握。他心里郁结难受,重重叹了一声,吐出一口浊气。“眼镜儿,当年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妈分开。发生了一些事,有误会,也因为我不懂事。我那时候日子过得太顺了,缺乏责任感,做什么事都随心所欲……总之,是我错了。林言谨低垂着头,没吭声。这段时间以来,他对着林媚使了不少的小性子,但无论他说怎样过分的话,她都表示理解,但不会和陆青崖分开的这一条底线,她寸步不让。她给他举例子,说他以后找女朋友,无论找什么样的她都不会反对,哪怕她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