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迟白躺在母亲的卧室,躺在她的床上,狭小的房间里有一股子没有散去的味道,有浓厚的中药渣的味道,还有母亲身上清清浅浅温暖的味道。
她不敢去医院,准确来说是从医院回来以后她就不敢再回去了。因为那些医生都是骗子,他们说她的母亲救不回来了。他们说她的母亲躺在太平间等着她领去火葬场。
这不可能,明明前几天妈妈还很有底气的跟自己吵架,明明她还在电话的另一边对自己指手画脚,怎么会在几天之后因为一场火灾就死了呢?一定是自己在做梦,醒来以后她肯定还躺在学校宿舍的床上,而母亲则会在下班以后给自己打电话,然后她们也许会因为过去讨论过千百遍的矛盾再吵起来。
不,如果这次自己醒了,她一定不跟她吵架。
现在想想,其实母亲对她很不错了,每次的争吵都是由自己开始的,这次一定控制好自己的语气和态度,顺着她一点有什么关系呢?
她从来不知道妈妈的床头柜里面会有那么多药,各种颜色,她每一个瓶子都拿起来看,原来妈妈真的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及其凶悍的女人了,她好像,老了。
她简直回忆不起和母亲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对了,好像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她回来拿学费和生活费,拿到钱以后她们又吵了一架,然后她就离开,在外面流浪,最后终于住到男朋友的出租屋里去。
已经一年多没有见面了,为什么再一次的重逢会是这样?她站在重症外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眼泪突然汹涌而来,把她的眼睛,她的嗓子全部堵起来。她跑到楼梯间去冷静,仍旧不相信里面那个人是她。
也许只是错了呢?人都已经烧成那样了,怎么可能认出来那是她妈?印象中的女人是肥硕的,躺在病床上那个呢?瘦弱极了,连眼睛都睁不开。万一是她们厂里的其他人呢?也许她妈妈早就跑出来,只是因为恐惧而藏在某一个地方。
说不定待会儿她就会回来。
这样的自欺欺人没有止住她的眼泪,沾着妈妈味道的枕头逐渐湿了。
她回过自己的房间,一尘不染,和自己离开的时候一摸一样,明显是经常被打扫的模样,她换洗的被套和床单还晾在阳台上,家里的冰箱里还有她做好没吃完的饭菜,窗台边的花草还是茂盛的模样。只是屋子的主人不见了,就是这样而已。
她抱着另一只枕头,好像抱着的是她妈妈。好累了,很疲惫,眼球已经干涩到不行,她的头埋在枕头里,意识逐渐飘散在空中。
妈妈,如果你回来的话,我就把头发染成黑色,我再也不抽烟,再也不喝酒,再也不超过晚上九点回来,再也不跟你拌嘴,好不好?
你快回来吧,就算是鬼魂也好,快回来骂我,回来打我。
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原来是这么的孤单。
这世界上我们只剩下彼此,你怎么忍心留我一个人。
第二章
门被敲响了。
“开门,迟白,你快帮我开开门。”有女生细弱的声音,她好像刻意压低自己的嗓音,听起来甜糯清新。
迟白一个激灵从梦中醒过来,门外的声音还在持续,“迟白,迟白。”仿佛她不开门对方就不会停止。
她把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凌晨四点。
“谁啊?”她披着衣服起来蹑手蹑脚地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这里是老式民居,没有猫眼什么的,她不敢贸然开门。但是自己答应那一嗓子也很后悔很忐忑,万一对方是团体作案,听到只有她一个人在家的话会不会破门而入。
握着刀柄的手在颤抖“你谁啊?”她又问了一句,对方明显沉默了。
“我是曼莉。”对方小声回答。
迟白在心里仔细回忆了一下这附近自己认识的人,并没有一个叫曼莉的人“你找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
“我知道,可是我认识你。我跟李阿姨是好朋友,就在隔壁学校读高三。”曼莉回答。
迟白松了一口气,心里已经放下一点警惕,但是还是不敢开门。
“你来干什么?”
“我听说李阿姨她走了。”她有点悲伤,语气中有哽咽。
迟白的眼泪又掉下来,这时候的每一滴泪都像是一根针在刺着她的眼睛。
迟白跪下来从门地下看外面,只有一双小小的脚,穿着白色的帆布鞋,她松一口气把门打开。
外面的少女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了。她的皮肤不太白,但是是很健康的微蜜色,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巴,是个漂亮的孩子。
“进来吧。”迟白让开身体让背着书包的曼莉走进来,她把刀放回厨房,曼莉自己在鞋柜里找到合脚的鞋子穿上走进来。
身上穿着单薄的校服,料峭的春夜被冻的瑟瑟发抖,迟白是个老手,一眼就看出来她是从学校偷跑出来的。
她抱着自己的书包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看向迟白。
“你哭了。”她带着笃定和一点点惊奇。
迟白对她没有什么好说的,不回答她的话,反而问她”你大晚上跑过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