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塔娜嘶声力竭的哭喊,少庭却是向长乐走去,蹲下来,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长乐亦紧紧抱住他,在他怀里失声痛哭,不顾旁人是何眼色。过了不久,又来了很多人,连皇帝也来了。该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塔娜终究还是被拉开,苏勒就那么被人抬走,长乐的侍女梦萝也来了,他本想送她回内廷,但皇帝却拉住了他,“少庭,你回去看看你父亲吧,你父亲……状况不太好。”少庭忽觉五雷轰顶。北国公主穆少庭一路狂奔回穆府,管家站在门口似在等他,还未下马他便焦急问他,“我爹怎么了?!”管家迎上来,“老爷被人抬回来的时候昏迷不醒,这时候黎先生还在为他诊治,不知情况如何。”穆少庭与管家一同跑过去,穆云溪也等在门外,还有一众侍卫仆人和穆将军的部下,众人皆神色焦灼,穆少庭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一个比试,以他爹的武功怎会伤成这般!见他来,他们纷纷聚过来,“穆二公子。”“我爹他到底怎么了?!”这时穆奕比较欣赏的一名副将上前道:“如果我猜得没错,将军这是被那北戎奸人暗器所伤。”他此话一处众人皆瞠目结舌,顿时便如同炸了锅。“怎么会这样!”“若是真的,那北戎人当真可耻!”“不知道那人用的什么暗器,我们竟毫无察觉。”……穆少庭沉了脸色,眼神里此时满是戾气,让人不敢直视,他盯着那个人沉声道,“你继续说。”那人便继续道,“我们虽没看到那个北戎使用暗器,但比试过程中,我注意到有一次那人掌风与将军擦肩而过,分明没有碰到将军,但将军自那时便似乎有些不清醒了,过了会儿动作也开始变得迟缓,然后那人趁机一掌击中将军,将军便成了现在这般模样。”那人说完,穆少庭的脸色沉的可怕,藏于袖中的手组攥得指节咯咯直响,顿时庭中气氛便变得十分凝重,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过了一会儿,听得“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黎先生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用手帕擦着额上的汗。少庭赶紧上前问道,“我爹他怎么样了?!”“你爹,这是被下了毒,这毒通过血液可迅速使人血脉筋络堵塞,你们若是送回来晚些,怕是命都保不住了!”“那爹……”“放心,有我在,他死不了,只是要完全将毒素清除,怕得有半年光景去了。”此时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穆云溪眸子一颤,长眉渐渐蹙起,是从未有过的神色。黎先生看着一院子的人,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道“穆将军需要静养,你们这大群人赶紧给我散了!”那些穆奕的部下看着眼前这老头,就区区一个大夫竟然如此凶悍,但事关穆将军安危,他们也没说什么,与他们两兄弟拜了别,便也就回了。待人渐渐走完,穆少庭还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着不知在想什么。“少庭。”穆云溪唤他,推着轮椅朝他走去,“我听说北戎七王子在宫中出事了,还波及了长乐。”穆少庭本怔怔站在原地,忽的一拳抡向一旁的梧桐树,顿时树叶纷飞,“北戎这群杂碎!!!”“北戎七王子死在宫中,爹爹又受了重伤,这下,他们既有了出兵的理由,还清除了最大的一个威胁。若无爹爹领军,他们……便再无忌惮。”“我去!”穆少庭突然厉声道,他转过头来定定看着他,“我会替爹,替长乐,向他们讨一个说法!”“你要如何讨?”“不灭北戎不归京!”当日少庭便被召进了宫,御书房内,皇帝对他说,“少庭,朕已然知晓你父亲的病情。我们料到了北戎会有所动作,却未料到,他们会对你爹暗下毒手。十年太平,我军疲软,此番北国局势甚为不妙啊。”少庭本早起免礼平身站立于殿中,却突然单膝跪地,开口语调掷地有声,“陛下,臣请命,领兵讨伐北戎!”“朕知你心中有恨,但这可不是能意气用事之时。”少庭抬头看向座上的皇帝,目光坚定不移,“臣并未意气用事!臣虽年幼,但熟读诸子兵法,深谙用兵之道;幸得家父教诲,深知军中之事,早年亦跟随父亲领兵讨伐叛军;而论与北戎征战,无人有我穆家了解北戎蛮夷!臣再请求陛下许陈升,肖左两位将军与臣一同讨伐北戎,陈升,肖左两位将军曾与家父一同大败北戎,若有他二人相佐,臣定能将那北戎逐出北境!”皇帝沉默了良久,而后叹了一声,“你可知战场枪箭无眼,凶险万分?”“臣既以决心前去,即便身葬黄沙,亦乃臣之光荣!”“那你又可知,你这一去,少则一年,多则数载,你可明白朕的意思?”他此话说完,原本目光万分坚定的他,却突然变得有些黯淡,良久都没有说话。“你与长乐青梅竹马,朕亦知你二人情投意合,若无今日之事,你与她……”长乐是他的心头之肉,他自不会让长乐等一个不知归期之人,即便他许她等,他也不会让等。她是公主,他是穆家唯一的继承人,即使没有战争发生,他们亦没有结果。良久,他开口,“儿女之情怎敌江山百姓,此番一去,愿公主另遇良人。”说完,他重重的磕了两个头。皇帝沉沉闭眼,“准!”那一日少庭回府,竟见穆云溪在门口等他。“陛下可准了?”“嗯。”皇上准了他领兵前去,但他此刻却像是被霜打焉了的柿子一般,毫无精神。应了他一声便拖着似重愈千斤的脚步朝自己的庭院走去,但走至穆云溪身旁时,他却顿了顿,停了下来,缓缓转身。“哥……”穆云溪怔住,那是他第一次叫他哥,而后他说,“替我好好照顾长乐。”穆云溪抬头看他,却忽的笑了,“与长乐而言,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少庭。”出兵已然刻不容缓,即日少庭便要启程。而受了惊吓的长乐知道此事时,少庭已然于城外准备整军出发。长乐不顾一切的向城外策马而去,一边跑一边哭着骂着穆少庭,“穆少庭你这个王八蛋,你把老娘当什么了?!说走就走!”等她终于到达城外时,她未勒马便跳下了马鞍,大声冲前方军队喊了声,“穆少庭!”穆少庭听见她的声音,愣了一下,才缓缓转过头去,看着她一步一步向他走来,“长乐……”她本来有一肚子的火要冲他发,怨他不辞而别,怨他就此丢下她一人,怨他要去那般危险的地方,但开口,却是带着哭腔的一句,“你必须要活着回来。”他看着她眼圈红红的样子,万般心疼,却是像往常戏谑般道,“我怎么可能死在你前面?”后来,有人问他,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他说,最后悔的,便是那时候对她说的这番话。他这时候还这般挪逾她,她却没有一点怒意,只抬手取下自己胸前的长命锁,又踮脚戴在了他颈上,她说,“这条长命锁父皇说是母妃为我做的,父皇还说只要我戴着这条锁,母妃的在天之灵便会保佑我平平安安,现在我把这条长命锁给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长乐……”他望着她,那双爱笑的眼睛却再笑不起来,良久,他亦抬手,取下自己的头巾,牵过她的手,轻轻绑在了她的手腕上,他说,“放心,我会活着回来的。”“回来,我……”接下来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静静望着她,深深望着她。“将军,该走了。”“嗯。”“该走了,你……保重。”说完他便转身向军队走去,未作一刻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