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赵祯便听到她起身的离开的声音,他忽的慌乱了,往窗口外大喊了一声,“等等!”那个女孩停住脚步,“皇子还有什么吩咐吗?”赵祯咽了咽喉,有些紧张的问她,“你……你叫什么名字?”墙外的那女孩似是笑了,用轻柔的声音回答他,“晓筱,我叫晓筱。”晓……筱……像是羽毛轻触水面,这个名字在他心底缓缓荡开一层层无比轻柔的涟漪。在那段最艰难的日子,晓筱就像是黑暗里照进来的那缕光,照亮了他的整个天地。沈氏婠婠赵祯从不是一个甘于向命运低头的人,除了那一次被关进小黑屋他有过绝望,即使他没有背景,没有皇帝的看重,没有贵人相助,但亦从不甘心只做一个被人遗忘的皇子。他要他的母妃不再被人叫做卑贱的婢女,他要那些曾欺辱过他的人日后跪倒在他脚下求饶,他要保护所有他爱的人不受伤害。所以在那些皇子们投壶掷骰时,他在研读国策兵书;在他们纵马过长街时,他在宫外体擦民情;在他们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之时,他在广交有才之士。而他不幸中的有幸是遇到了一位良师,他的夫子梁先生。梁先生是太子监的教书夫子,但稍有背景的皇子都自有自家的幕僚老师,并不会常来太子监上课。梁先生为人清正廉洁,不攀附不结党,更从未因为赵祯毫无权势而怠慢于他,赵祯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更十分欣赏赵祯才华,但在课堂上他从未当众表扬过赵祯,他对他说过,“在这深宫里,如果你没有权势,便要放下所有所谓的尊严,弯下腰,低下头,不要出现在他人的视线里,因为没有一个人喜欢别人胜过自己,特别是那些所谓的天潢贵胄,他们要治你于死地,好比踩死一只蚂蚁般轻易。所以你要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做个隐形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成长,直到一日你可以强大到,即使他们看见了你亦无法动摇。”梁先生告诉他,他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隐忍。蛟龙困于野,不过一时,若有契机,必腾起而飞。这句话他一直深深记在心底。但虽然他一直极力地忍受所有屈辱,却唯有一件事他忍不了。那天,晓筱哭着来找他,告诉他嬷嬷要将她许给皇上身边当红的王公公做对食。做一个太监的对食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何种的屈辱,更何况是他赵祯放在心尖上的女孩。看着晓筱不停滴落的眼泪,他暗自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那时他多想带着晓筱逃离皇宫这个肮脏阴暗的地方,远走高飞。可是,他不能。这里还有他的母妃,还有他隐忍多年未达成的夙愿,即使这些都可以抛弃,他亦没有这个能力。那个时候他有多么痛恨自己,什么权力也没有,什么地位也没有。晓筱哽咽着对他说,“殿下,晓筱死也不会嫁的,今日一别,当来生再见。”他自是立马便慌了,晓筱哭着想转身,却被他握住她单薄双肩一把扳了回来,皱紧双眉紧紧地看着她哭红的眼睛,让她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郑重地对她说,“晓筱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嫁给一个太监,谁要娶你我都不让!你是我赵祯喜欢的人,我赵祯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晓筱停止了哽咽,怔怔地看着他,她定是知道赵祯喜欢她的,但他却从未对她表白过心意,只说过总有一天他会让她不再为奴为婢,有人心疼有人爱护。那时她便是相信她的。眼前的人虽明明只是一个少年,却有着无比深沉坚毅的眼神,明明知道他是一个毫无权势的皇子,可她却没有丝毫怀疑地选择相信他。她破涕为笑投入他怀中,“晓筱此生不求富贵荣华,只求能伴殿下左右,哪怕一生为婢。”他拥着她,说她傻,许了一生的承诺。待她不再哭,他叫她不要想不开等他消息,便匆匆出了宫。一路上赵祯一直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可以救晓筱的方法。梁夫子曾对他说,若他有夺嫡的想法,以他如今的背景,有一个人将可以是他最大的筹码,就看他能否有本事将这枚给拿到手了。这个人就是左相,沈宗祠。如今的皇后是沈宗祠的亲妹妹,皇上怕皇后膝下无子寂寞,特许他可以入后宫探望,那日就在他入宫探望完妹妹,正准备出宫,走在朝云殿外的宫道上时,突然窜出来一人将他拦住。他正欲呵斥,却发现竟是七皇子赵祯。沈宗祠很是疑惑,“不知殿下有何贵干?”那时只有十三岁的赵祯一脸老沉地低声对他说,“左相可否借一步说话?”沈宗祠虽不知所以,但看着赵祯那般表情,他仍是点了点头,同赵祯去了个隐蔽的假山后。此处无人,赵祯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他找他的目的,“沈相,我要你助我夺嫡!”他在沈宗祠面前站得笔直,字字沉响。当时沈宗祠却是直接便忍不住笑出了声,原以为这位众皇子中最无地位的七皇子拦住他定是走投无路有事求于他,却未曾想到竟是这样一句笑话,他怎不知这默默无闻的七皇子原还是个痴儿。沈宗祠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只当他是孩子的戏言,但看着赵祯与他年级毫不相符的深沉眼眸,他仍好奇地问了问,“七皇子莫不是在与微臣开玩笑,您凭何认为我会助你?”赵祯定定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开口,“因为你别无选择。”沈宗祠的表情在一瞬间凝住,眼神渐渐沉下来,静静地看着他,眉头不自觉蹙起来。良久,沈宗祠缓缓笑起来,而且越笑越大声,嘴角几乎咧到脖根,状若癫狂,而赵祯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目光未有半分闪烁。“好一个别无选择!”沈宗祠拍手道。他俯下身来凑近赵祯,“殿下说的没错,臣的确别无选择,除了……”他嘴角缓缓上扬,“殿下……您。”赵祯看着沈宗祠笑起来微微眯起的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极其漆黑的眼眸是完全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幽深。如今朝堂上各分党派,实力最强的当属太子与六皇子的党派。太子乃长子,从一出生便得到了重视,其母族亦是大梁之内最大的世家大族,实力雄厚几乎不可动摇,在朝廷之上更是有礼部,兵部和户部支持,若再有沈宗祠拥护,太子的可谓是几乎坐稳了太子这个位置。然而太子恃宠而骄,荒诞无道,只会在崇祯帝面前装装样子,实则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若不是有外戚支撑,他恐怕早就被踢下了东宫之位,若他登上皇位,大梁迟早得亡,而六皇子,其母是皇帝最宠爱的李贵妃所生,也就是与赵祯同一天出生的赵焕,而且李贵妃不仅得宠,亦十分有手段,在她最圣宠时,无论她提什么要求崇祯帝都一一答应,她便趁机将娘家人都提拔为官,其中不乏如今的朝中大臣。像是吏部尚书,刑部尚书便都是她的娘家人,她不但会讨崇祯帝的喜欢,还特别会笼络人心,右相贺清便是她给他儿子找来的另一个保障。说到贺清,朝中无人不知他沈宗祠与贺清势不两立,六皇子那边既有了贺清,就绝不会再有他沈宗祠。而观其他皇子,要么资质平庸不思进取,要么懦弱无能根本不敢与太子和六皇子相争,然而崇祯帝因出征时被敌军射了一箭,落下了病根,近年来身体已经开始慢慢垮掉,若再无夺嫡的决心便为时过晚了。沈宗祠看着眼前目光坚定而深沉的赵祯,沉声问他,“殿下可当真想好了?”赵祯重重地点了点头。“殿下要知道,夺嫡这条路,一旦决定要走,就决无半分退路,退一步便是粉身碎骨,而且不是你一个人的粉身碎骨,会有许许多多的人跟你殉葬,这是一场豪赌,以命为注!殿下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