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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第1页）

老馍头诚惶诚恐：&ldo;求求你，求您了军爷，您饶了这王八羔子，我们就是拉车的，我们还回行里退车呢，行里还押着五块钱呢。&rdo;

高三宝在一旁问：&ldo;沽兴行是不是？全福你跟行里说一声，这车押钱退人家，他要还拉车以后份钱全免。&rdo;他拍拍老馍头的肩，&ldo;老哥，我只能跟你说匹夫有责，儿女都是心头肉，可谁让咱们都老得扛不动枪呢？这只能说是个不成意思的意思。&rdo;他转身到筐边，于是老馍头手上又多了十块银元。

&ldo;不行，我不卖儿子。&rdo;老馍头捧着钱想放下，却又舍不得。

龙文章把枪在老馍头跟前狠跺了一下：&ldo;你跟死了的人说声不行！&rdo;

小馍头扯扯老馍头的衣裳：&ldo;爹，就这几天，打跑了鬼子我就去找你。&rdo;

老馍头干张了张嘴，他怕穿军装的，尤其怕穿军装又拿着枪的，对着眼前的枪他说不出话，只能吃力地推起了车向人群外走去。

高昕稍犹豫一会儿，在筐里抓了一把银元追上去。

人群里锣又被敲响了。敲锣的是个十岁不到的小乞丐，小乞丐期盼地向正分发银洋的伤兵伸手，惹得人们一阵哄堂大笑。伤兵一脚把小乞丐踢飞了出去：&ldo;娘的，这钱你也好意思要？&rdo;

小乞丐的头在石阶上撞出个包来，不知好赖地还要往人堆里挤，人们嬉笑着夹紧了不让他进去。

&ldo;鬼！&rdo;小乞丐嘴里模糊不清地吐着字。

人们大笑：&ldo;大白天嚷什么鬼？是鬼子！&rdo;

&ldo;鬼！&rdo;小乞丐很执著地说着。

高三宝皱皱眉：&ldo;像什么话？全福，给他拿点吃的。&rdo;

全福拉着小乞丐离开。

高三宝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寻找高昕的身影。高昕已经挤出人群之外追上了老馍头，她把那把银元塞给他：&ldo;那天是你们救了我，今天你们又给我勇气……勇气，我们现在都需要勇气……&rdo;她有些茫然，看看那把银元，&ldo;这不算什么，真的，它什么用都没有，可是……&rdo;她不知道要说什么，窘得脸发红。老馍头愣住，他看看高昕，又看看身后的人群，他将钱放进了口袋，放下车，犹犹豫豫地挤过人群。

龙文章正忙着给新丁排队，身后的锣不干不脆地又响了一下，人们转身，老馍头拿着槌站在锣边，他怯怯地看着龙文章：&ldo;我也吃口军粮，成不？&rdo;

龙文章笑笑，狠拍了他一下让他站到新兵队里。老馍头理直气壮伸着手，龙文章愣了愣，抓起十块银元塞给他。

老馍头走向新兵队时腰里已沉甸甸的了，但他仍然看着高三宝：&ldo;高老板，我那车……&rdo;

高三宝急急道：&ldo;你老哥放心。全福，帮人把车送回去。&rdo;

&ldo;那押钱……&rdo;

高三宝总算反应过来，立刻又拿了几块银元给他。

老馍头终于站进新兵队，小馍头讶然地看着：&ldo;爹，你干啥？&rdo;老馍头也不回答，只是狠狠地在他屁股上踢上一脚。

那筐银元已经见底，鼓乐队开始收摊。龙文章一瘸一拐地带着新丁队列，踢踢踏踏参差不齐地离开，他威武地对着这帮菜鸟们嚷嚷：&ldo;打今天起你们就是武夫！看见披黄皮的别叫军爷，要叫弟兄！这叫家伙事不叫枪！这不是脑袋，这叫六斤半！人要问你哪部分的，你就说蒋司令手下，跟鬼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部分的！&rdo;

人们都被他喊得热血沸腾，打醒了十二分精神紧跟队列。一行人向着郊野外的阵地走去。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欧阳坐在流水淙淙的河边，他仍是早晨出门时那身装束，他试图就着河水清洗一直揣在身上的那个药瓶盖，那是个很艰难的工作，因为他是要洗去上边日本人的血渍而保住思枫的字迹。

一条小乌篷船从他身边过去，邮差从船上跳上岸。欧阳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邮差走过，欧阳愣了一下，马上想起他曾在思枫的店里见过这个男子的身影。他顾不得再洗涤，揣了瓶盖，匆匆跟上。

邮差意识到了欧阳在跟踪，闪身拐进一条巷子。欧阳跟了上去，他突然站住，一支枪在门洞里指着他。

&ldo;专诸刺僚。&rdo;他摊开两只手表示没有敌意。

那支枪放下了，邮差从门洞后走出来：&ldo;别转过来。暗号已经换了，你说得不对。&rdo;

&ldo;我找不到你们，也没人通知我！我被你们掩护了整整三年，你知道的！&rdo;他想要转身，邮差毫不客气地用枪对准了他，欧阳苦笑着举起了手。

&ldo;我们都知道你已经走了。&rdo;

&ldo;我又回来了！&rdo;

&ldo;带着新指令？那你该知道新暗号。&rdo;

&ldo;我根本就没有走！&rdo;

&ldo;我不信……这两天很多事情都变了。&rdo;

&ldo;你们可以不管我，我只想知道她怎么样了！&rdo;

邮差犹豫着，脸上的感情复杂莫名，手上的枪仍没有放下：&ldo;别再跟着我。&rdo;

&ldo;她是不是已经死了‐‐&rdo;欧阳猛然转过身，身后空空荡荡，似乎从来就没人在那里待过，欧阳精疲力竭地跪下，越坚强的人越软弱，他掩着脸开始无声地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