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篇论文的主要结论是:中国纸至迟到了唐代已经传入印度。造纸法的传入,由于材料缺乏,不敢肯定。传入的道路是陆路,也就是广义的丝绸之路。
2?《中印文化交流》
3?《中缅两国人民的传统友谊》
后两篇都不是什么学术论文。
一九五五年
这一年,我写了四篇文章。汉译《安娜&iddot;西格斯短篇小说集》出版。
1?《〈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谚解〉序》
2?《吐火罗语的发现与考释及其在中印文化交流中的作用》
我先讲了讲吐火罗语在中国新疆发现的经过,利用的都是旧资料。我归纳了一下,系统化了一下,对读者不无用处。在最后一段,我针对一个问题举了两个例子。这个问题是:佛教初入中国时,最早翻译的佛典几乎很少是用梵文写成的,而是经过中亚的某一种&ot;胡&ot;语,其中根据现有的资料来看以吐火罗语为最多。因此,最早的汉文译名,若以梵文为标准去对比,往往不得其解;若以吐火罗语为标准,困难则迎刃而解,&ot;佛&ot;字就是一个最有说服力的例子。过去法国学者烈维(sylva
lévi)已经举出过几个例子,但范围还过于狭隘。我在这方面下过一些工夫,做过一些笔记。在这一篇论文中,我举出了两个:一个是&ot;恒河&ot;,一个是&ot;须弥山&ot;。这两个词都不是直接来自梵语,而是经过了吐火罗语的媒介。我本来还能够举出更多的例子的,但因为想尽快结束,所以就草草收兵。
3?《中国蚕丝输入印度问题的初步研究》
这同前面一九五四年关于纸和造纸法的文章属于同一类型。我在上面下过一些工夫,可以算得上一篇学术论文。
中国是蚕丝的故乡,蚕丝从中国出发传遍了世界,从词源学上也可以证实这一个历史事实,这里不详细去谈。我在这篇论文里谈了下面一些问题:一,中国古代蚕丝的发现;二,蚕丝在古代西域的传布;三,中国蚕丝输入波斯的过程;四,蚕丝在古代西南的传布;五,中国蚕丝输入印度的道路:(一)南海道;(二)西域道;(三)西藏道;(四)缅甸道;(五)安南道。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发现并利用蚕丝的国家,世人并无异议。中国古典文献中有大量证据,欧洲古典文献中也有记载。正如其他人类发现、发明或创造的事物一样,一旦在一个地方出现,立即向四周传布。这是人类之所以异于禽兽的重要标志之一。我讲了蚕丝在古代西域的传布,其中包括敦煌、玉门关和甘肃西部,包括楼兰等地,用的方法仍然是古典文献与考古发掘并举。我讲了蚕丝在古代西南的传布,用的主要是文献资料。我讲了蚕丝传入印度的过程。梵文中有许多含义为&ot;丝&ot;的词,其中多有ca(脂那、支那)字样。可见在古代印度人心目中,丝是与中国分不开的。最后我讲了蚕丝从中国传入印度的道路,这要比纸和造纸术复杂得多。我总共讲了上面列举的五条道路。最大的区别在于,纸最早传入印度时只有陆路丝绸之路一路。有人主张,最早的是海路;但可惜证据薄弱,牵强附会,根本不能成立。而蚕丝则略有不同:传入印度的道路最初不止陆路一途。这一点颇值得注意。
第58节:回到祖国(11)
4?《为我们伟大的祖国而欢呼》
这是一篇应景的杂文,毫无学术价值可言。
一九五六年
这一年共写了五篇文章。汉译《沙恭达罗》出版。
1?《纪念印度古代伟大诗人迦梨陀娑》
2?《印度古代伟大诗人迦梨陀娑的〈云使〉》
3?《〈中印文化关系史论丛〉序》
4?《沉重的时刻》(译文)
5?《原始佛教的语言问题》
在以上五篇中,只有最后一篇可以算是学术论文。这是印度佛教史上和西方梵文巴利文学界的一个老问题,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内容是:释迦牟尼有一次对比丘们说:&ot;我允许你们,比丘呀,用自己的语言学习佛所说的话。&ot;&ot;自己的语言&ot;,巴利文原文是sakāya
niruttiyā。问题是:&ot;自己&ot;指的是谁?是如来佛呢?还是比丘?印度和西方的学者们在这个问题上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前者,一派坚持后者。我在汉译佛典中找到了多处与这一句话完全相当的话。我的结论是:指后者是对的,换句话说,佛允许比丘们用比丘们自己的话来学习佛言。这说明了,释迦牟尼的&ot;语言政策&ot;是开放的政策。他反对婆罗门教,所以不规定梵文为经堂语,也没有另找一个语言做经堂语。佛教一开始就能传播开来,同佛的语言政策有关。
一九五七年至一九六五年
政治运动
我为什么把一九五七年作为这一个阶段之首,而又把一九六五年作为其末呢?对解放后&ot;阶级斗争&ot;的历史稍有所了解的人都能明白,其中并无什么奥妙。这两个年头是两次最大的狂风骤雨之间的间歇阶段的一头一尾。头,我指的是一九五七年的反右运动;尾,我指的是一九六六年开始的&ot;文化大革命&ot;。两次运动都是中国人民亿金难买的极其惨痛的教训。
在反右斗争中,我处在一个比较特殊的地位上。一方面,我有一件红色的外衣,在随时随地保护着我,成了我的护身宝符。另一方面,我确实是十分虔诚地忠诚于党。即使把心灵深处的话&ot;竹筒倒豆子&ot;全部倒了出来,也决不会说出违碍的话。因此,这虽是一次暴风骤雨,对我却似乎是春风微拂。
学校虽然还没有正式宣布停课,但实际上上课已不能正常进行,运动是压倒一切的。我虽然是系主任,但已无公可办。在运动初期,东语系由于有的毕业生工作分配有改行的现象,所以有一部分学生起哄闹转系。我作为一系之长,一度成为一部分学生攻击的对象,甚至出现了几次紧急的场面。幸而教育部一位副部长亲自参加了处理工作,并派一位司长天天来北大,同我一起面对学生,事情才终于得到了妥善的解决。我也就算是过了关,从此成了&ot;逍遥派&ot;。这个名词儿当时还没有产生,它在&ot;文化大革命&ot;中出现,我在这里不过借用一下而已。
我悠闲自在,是解放后心理负担最轻的一段时间。至于传闻的每一个单位都有划右派的指标,这样的会我没有参加过,其详不得而知。&ot;右派&ot;是一类非常奇怪的人,官方语言是&ot;敌我矛盾当作人民内部矛盾来处理&ot;,其中玄妙到现在我也不全明白。可是被戴上了这一顶可怕的帽子的人,虽然手里还拿着一张选票,但是妻离子散者有之,家破人亡者有之;到头来几乎全平了反。不知道这乱哄哄的半年多,牺牲时间,浪费金钱,到底所为何来!
一九五八年,又开始了&ot;大跃进&ot;,浮夸之风达到了登峰造极、骇人听闻的程度。每一亩地的产量--当然是虚构的幻想的产量--简直像火箭似的上升。几百斤当然不行了,要上几千斤。几千斤又不行了,要上几万斤。当时有一句众口传诵的口号:&ot;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ot;把人的主观能动性夸张到了无边无际。当时苏联也沉不住气了,他们说:把一亩地铺上粮食,铺到一米厚,也达不到中国报纸上吹嘘的产量。这本来是极为合情合理的说法,然而却遭到中国方面普遍的反对。我当时已经不是小孩子,已经四十多岁了,我却也深信不疑。我屡次说我在政治上十分幼稚,这又是一个好例子。听到&ot;上面&ot;说:&ot;全国人民应当考虑,将来粮食多得吃不了啦,怎么办?&ot;我认为,这真是伟大的预见,是一种了不起的预见。我佩服得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