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无计听那两人脚步声渐渐走远,心中总算落下一块巨石。但转念想起库萨口中的糖果美酒,不禁又担忧起来。他寻思:照张兄的推测,这靖海王将汉人们骗上岛来,千方百计讨他们欢心,便是为了将他们尽数杀死,炼制那长生不老的丹药。如若果真如此,库萨所赠美酒糖果之举,岂非别有用心?他曾说这两样东西可以让人心情畅快,烦恼消散,照此推测,那岂不又是靖海王炼制丹药的手段?“
念及此处,他转身跑进屋内,从灶头上取下糖果,只见这糖果颜色也呈现碧绿之色,一颗颗圆滚滚的约莫有指甲大小,瞧着煞是美观可爱,轻轻一闻,便觉得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直直渗入心肺中,不用入口便已然让人心旷神怡,垂涎欲滴了。
他想:总不能事事都劳烦张兄苦思冥想。自己活了这些年,总得有些担当吧。于是把心一横,取了一颗糖果,把嘴一张,一下子便吞了下去。
他心中惴惴,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忽然眼前闪过极为绚丽的光华,只怕比兰儿变幻出的缤纷蝴蝶还要美丽夺目。随即这光华照入了层层云雾之中,他鼻子里闻到了野外清新的空气,耳边响起了田园中的蛙叫蝉鸣。片刻之后,他恍惚间置身于明媚阳光之中,四周草绿花红,各种稀奇的鸟儿在头顶盘旋嬉戏,五颜六色的蝴蝶也在花丛中飞舞穿插,再往远处瞧去,只见一片片整齐的田地摊在他的眼前,人们在田地上劳作交谈,而一旁的茅屋瞧来结实舒适,其上的烟囱中飘出袅袅炊烟,阵阵诱人的香气从窗户中钻了出来,想是家中的妇人正在准备午饭,就等男人回家团圆,饱餐一顿了。
他从小在农村中长大,一向老实乖巧,从不淘气捣蛋,而且最喜欢的便是村里的宁静祥和。只是后来他养父硬是逼他娶妻,而师父则劝他莫破了童子神功,两人吵吵闹闹,整日不休,让他每日都战战兢兢,不胜其烦。他养母心疼儿子,便让他偷偷跑出去避祸,于是他才有了这背井离乡之灾。但他每每想起故乡那熟悉的气息,平淡的日子,总是魂牵梦绕,难以割舍。是以此刻置身于这田园美景之中,登时仿佛踏入了仙境,大有流连忘返、乐不思蜀之心。
正欢喜间,突然只见一尊大佛从这险境中升起,这大佛表情好不凶恶,站起身来,一脚便将那农舍踩得粉碎,随即挥起手掌,乱打乱拍,瞬间便将那农田夷为平地,一时之间,这梦境之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仿佛变成了人间地狱。
他只瞧得目瞪口呆,眼前云雾一散,顷刻间回过神来,只见自己正呆呆的坐在厅中座椅之上,正缓缓拿起另一颗糖果,往自己嘴里塞去。
他赶紧一松手,将那糖果扔在地上,只见自己的手链已经有五颗变色,心中暗道:好险,好险。
原来这糖果效果极佳,竟能使人产生幻觉,梦见自己心底最为向往之物,若非自己曾遭心魔噬魂之厄,那心魔时不时会跑出来捣乱,只怕自己真会将这糖果全数呑罗腹中,一口气魂飞天外,飞升成仙了。
他竭力收摄心神,脑子渐渐清楚,又想:这靖海王为了讨汉人们欢心,居然使用这等迷药,而这迷药效果如神,只怕非但无益,更是于人体有害。若非他居心叵测,又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但细细想来,又觉得不对——自己方才仅仅磕了一颗迷药,几乎已经上蹈列星、游行五岳、飘飘然而忘乎所以了。若非自己有神功护体,只怕便是让这手链一口气全数变色,也非全无可能之事。那靖海王大可以每人喂一颗药,当即能够坐享其成,又何必费时费力的造这些屋子,让手下做足功夫,奴颜屈膝的做这些事情?
他难得开动脑筋,平日也懒得为此操心。但此时却仿佛中邪一般,硬是坐在原地费劲儿思索。但无奈他并非心思灵敏之人,抓耳挠腮之下,却只是一番徒劳罢了。
此时忽然觉得浑身真气涌动,顷刻间竟集中到手指之上,随即一股黑血从手指的商阳穴中激射而出,滴滴洒落在地上,整个人顿时执念尽消,仿佛放下了一身重担。
他瞧了瞧黑血,又运了运气,忽然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想:原来自己体内有真气护体,虽不知是易筋经的功劳,还是玄天伏魔功的手段,但终于把这糖果的毒素识别了出来,于是自然将其逼出体外。以此观之,那库萨所说的灵花果确实算是有毒之物了。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再尝试这美酒只怕便毫无意义。为何如此?皆因自己功力深厚,这醇酿入腹,体内真气便自然会将其尽数逼出。
忽然觉得背后有人一拍,又听到张君宝说道:”无计,你坐在这儿发什么呆呢?“
归无计喜道:”张兄,你可算醒了,我正遇到难题哪。左思右想却想不明白,唯有向你请教了。“随后将自己尝试这糖果之事详详细细说了出来。
张君宝闻言皱眉,在原地踱步绕圈,过了一会儿,他站定说道:”他们四处送这果实,确实是不怀好意。但如果这果实如此神效,他们又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
归无计忙道:”我也这般想哪。”
张君宝说:“这果实的妙用,倒与那子母殉葬花如出一辙。其中既然饱含毒素,护身真气自然会将其排出体外。但我如若不试试,却实难判断这果实的功效。”于是也拿起一颗果实,微微运气,随后张口呑落。
归无计紧张的看了一会,只见张君宝稍微一晃,随即盘膝坐下,刹那间浑身异象尽消,宛若丝毫不会武功之人,他双目紧闭,眼球在眼皮下不停转动,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张君宝张开眼睛,看了一眼手链,经过昨晚那番辛劳,他的手链原本已经如数恢复原状,但此刻竟又有七颗已然变色了。
他勉强站起身,又取过酒瓶。归无计忙说:“张兄,你先把迷药逼出来再说吧。”张君宝摇摇头,示意无碍,随即仰面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喝完之后,他将酒瓶放下,脚步摇晃,竟直接躺在了地上。
归无计大急,跑到张君宝身前,伸手搭住他的脉搏一探,只觉得甚是稳定,于是放下心来。默默在一旁守了一会儿,又过了片刻,张君宝翻身坐起,瞧瞧手链,依旧只有七颗变色。
他脸露微笑,对归无计说:“这王爷哪儿想出这么些古怪,当真心机深沉,设想的面面俱到,照他这般做法,就算是全天下最凄惨的人前来,只怕也会永登极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