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冬遗不懂那个笑是何意,只能再次屏息,看着于兰上前。隔得很远,她看不见那个被世人传颂的天子是何面容,只瞧见于兰下御台时失魂落魄的脸。一滴珠泪滑过她清丽的脸庞,张冬遗知道,于兰的梦落空了。她开始打退堂鼓,绞紧了衣袖,连步子都迈不开来。最后,还是轮到自己了,张冬遗咬紧了下唇,心一横,扬起下颚走上御台。“张氏冬遗给陛下请安!”张冬遗抬起眼眸,准备与徐凌来一个对视,好让他以不敬之罪让自己落选。可在两双眼眸对上之时,张冬遗呆了,徐凌也呆了。在张冬遗心里,徐龚已经是少见的美男子,可如今再见徐凌,却只觉他就如明日般耀眼,在有着不俗的容貌同时,还具备了王者正气和令人着迷的沉稳,更多的是她看不懂的情绪,深情得让她忘了自己在做什么。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徐凌心中一阵刺痛,他差点惊呼出那个他日思夜想了七年的名字。司南,是你吗纵然想念,可徐凌也立即恢复了理智,司南已经走了七年了,虽然眼前女子的容貌与她非常相似,可并不是她,司南的眉宇自带英气,眼前的女子,更多的是温婉。若是早几年,徐凌可能会沦陷进张冬遗的容貌里,但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年轻的皇帝了,他的防备和多疑已经让他不敢再相信任何甜蜜的陷阱。所以,在诧异后,他换上了笑意,颇有兴趣得看着张冬遗:“张冬遗你的胆子很大。”徐凌的声音成功拉回了张冬遗的思绪,她慌忙低下头:“民女失礼,还请陛下恕罪!”她说得很大声,以此来驱散心中的慌乱,本以为徐凌会怪罪,却只听见他一声极轻的笑声。“留下。”“啊?”张冬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得忘了规矩,抬起头去看徐凌。徐凌微笑着:“不想入宫”“不是……”张冬遗再次低下头,行礼:“谢主隆恩。”“有点意思。”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张冬遗听见徐凌浅浅的一声,却不敢再逗留,行过礼后赶紧退下。许久,她的心中依然忐忑,可每每想到徐凌的声音,心就越发跳得快,连耳根,都开始泛红。张冬遗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但她意外的不排斥这种感觉,甚至觉得十分欢喜。她总感觉,同样是温柔的笑容,可自己,好像找到了那笑容正真的主人。正文如梦幻影选秀那日过后,三人再没有回过王府了,吴青琅和于兰的父亲在朝为官,都有自家的府邸,反观张冬遗,却成了孤家寡人一个。正当她一筹莫展时,徐龚给她送来了“家人”。一个七品小官的子女,一个新的身份,虽然说在宫中那些达官显贵中显得穷酸了些,可再怎么也比无家之人要好。新家的人只把她当客人供着,没有温暖,甚至没有吵闹,她开始怀念起王府里三人作伴有吵有笑的日子了。只有每每想到御台上徐凌的笑容,心中才能生起一股暖流。在府中待命的日子里,张冬遗听闻于兰去找过徐龚,却被斥责回来,一想到那日她眼角流泪的模样,张冬遗其实是为她心疼的。正式入宫时,她被封为了张婕妤,于兰被封了美人,出身最低的她,位份却是最高,她心中忐忑,却又欣喜着,想着自己在徐凌眼中,大抵是不同的吧。只是,张冬遗没想到,她在宫中,还能遇见吴青琅,她也被封为了美人。张冬遗以为,徐龚会想着法子留住她的,所以她才这么淡然,可她还是入了宫,当然,那份淡然,依旧没有改变……张冬遗不知道,这是不是天意弄人,不想入宫的入了宫,明明可以不入宫的,却根本不在意入不入宫。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未来枕边的人,亦是自己心生好感的人。感情会让人盲目,亦会让人迷失方向,甜蜜时如糖齁人,破裂时亦会锥心刺骨。初次见面后,张冬遗成了徐凌后宫中最得宠的女人。徐凌来后宫本就来得少,但去得最多的,也就是张冬遗那,温柔细语和徐凌对她的特别渐渐让她沉沦,在徐凌面前,她可以抛下端庄,抛下烦恼,抛下一切,这让她感觉回到了当时未入王府时的光阴,在忘记不愉快的同时,她也忘了入宫的初心。她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一面敷衍着向徐龚汇报情报,一边小心翼翼得隐藏着自己的秘密,她几乎要把自己的整颗心双手奉给徐凌,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做真爱的感情,由阴谋开始,也由阴谋结束。张冬遗入宫一年,从张婕妤直升贵人,几乎就是徐凌的专宠,后宫之中无人能及,当然也暗暗树立了许多敌人,幸好还有吴青琅帮衬着。于兰起初还傲了一阵,可看到张冬遗风光无限,又真正体会到了后宫不得宠的凄凉,收了心,曾经的娇艳不在,素雅清纯,倒成了她的标志。改了着装的风格,却没改去嘴厉的性子,还是爱时不时怼张冬遗两句,只是每每要说到生气时,于兰又不多嘴了,张冬遗只当她顾虑着后宫规矩,也如以前一般,一笑便过了,始终是相处了五年的情谊,就算她们现在的夫君是一人,张冬遗也不想让它没了。可张冬遗如何也没想到,于兰每次的欲言又止,不过是对她的怜悯而已。敬淳皇后的生辰和祭日,徐凌那几日都是不留宿后宫的,张冬遗也明白,在徐凌心里,任何人都不能与她相比,张冬遗不怨不恨,甚至心疼徐凌。祭日时,她亲手备了祭品,想着去祭奠敬淳皇后,只是祭品还没摆好,就被画像上的佳人镇住了。“谁允许你来这里的。”徐凌冰冷的声音响起,张冬遗僵硬着身子转过身去,徐凌阴沉着一张脸,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张冬遗默默在心中打了一个寒颤,这样的徐凌,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妾身……妾身是来祭拜皇后娘娘的。”“不需要你祭拜。”徐凌侧眸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食盒,“离开这里。”张冬遗怔住了,她呆愣得看着徐凌,鼻尖一阵酸涩。徐凌见她没有动作,蹙起眉头,平静得道出一个字:“滚。”张冬遗再不敢逗留,屈膝行礼后,放下食盒,低着头往前走。“等等。”她停住脚步,以为徐凌会放柔语气,可徐凌的一句:“把你的东西带上。”硬生生在她撕裂的心口上撒了一把盐。张冬遗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宫的,但那日之后,徐凌就没来见过她了,宫里人的老人都说皇帝挂念皇后,无心后宫也自然,可只有张冬遗知道,他大概是不会来了。心房就像翻了醋瓶,酸得发疼。张冬遗突然就想明白了很多事,为什么徐龚会选中平凡的自己,为什么自己会被徐凌另眼相看,为什么于兰会对自己嘴下留情,原来都是因为这张脸,一张和敬淳皇后相似的脸。她沦为徐龚的棋子,她认了,可她真心爱恋的人,只将自己当一个替代品,她没有办法不恨,她恨徐凌给自己的真情皆是妄谈,又恨自己,连怪罪徐凌的资格都没有。只因一开始自己的动机也不纯,她又凭什么怪别人假以真心。似乎所有人都看破了的事情,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想来,自己当真是个笑话。初入皇宫的那种恐惧再次在张冬遗心中蔓延,每每看到那些红墙黄瓦,都压抑得不能呼吸。徐凌连着两个月没来后宫,后宫的一切看上去都如往常,可这两个月对张冬遗来说就是煎熬,心中的闷气憋久了无人可诉,是能憋出病的。从前她还能找吴青琅说说心里话,曾今,她以为自己和吴青琅是姐妹,她对自己是真心但现在看来,吴青琅其实一早就知道徐龚的动机吧,她是最了解徐龚的人,她可以告诉自己的,可她还是选择沉默,看着徐凌跳入徐龚的圈套,看着自己跳入感情的陷阱,垂死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