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前横截了一辆厢型车,他刚跳下车,对面就一排子弹射过来,他肩头中弹,滚翻避到车的后方,举枪回击,其他队员也开枪迎战,可惜对方火力太密集,他们被打得措手不及,他知道不敌,在同伴的掩护下跑进山林里。舒清柳转过头,正前方就有一条羊肠小路延伸进林中,仿佛一条航标,告诉他该去的方向。他急忙去车里拿了随身物品,向山林跑去,裴隽见他表情阴鸷,知道他想起来了,为不扰乱他的思维,什么都没说,默默跟随在后面。舒清柳现在完全回到了那段沉淀的时光里,什么都不想,只是遵循记忆里的路线向前快奔,奔跑中,现实和记忆慢慢重叠到一起,告诉他那天经历过的惊险。山路崎岖,他又肩头受伤,无法跑快,还好雨雾很大,为他躲避提供了方便,奔跑中他拿出专用手机想跟总部联络,但号码按到一半后又掐断了。这次任务属于绝密等级,知道的人不多,他不知道指挥官是否可以信任,哪怕对方是他的上司。舒清柳顺着山径飞快走着,附近树上留下的枪弹痕迹不断提醒他当天追击的凶险,血腥撞击着他的记忆,唤醒那份残忍——奔跑中他听到了山下传来巨响,是车辆爆炸的声音,他没回头,对手追得很急,没人给他停留的时间,最后他被逼到一个陡坡前,子弹用光了,他用军用刀解决了一个对手,自己也在搏斗中翻下山坡,翻滚时背包撞到挂上,发出沉闷声响。舒清柳遵循着记忆跑到山坡前,向下看去,细雨中山坡有些泥泞,沿途有不少树丛,那天正是树丛挡住了他的翻滚,他试着找了个平缓的地方往下走,裴隽跟在他后面想一起下来,被他喝住。“在上面等我!”从未有过的严厉口吻,裴隽剑眉愠恼地挑起,不过这个时候他没跟舒清柳计较,观察了一下地形,山势有些陡,再加上下雨,的确有些危险,但他不想在上面乖乖等,于是拿出带来的手套,沿着舒清柳选的路慢慢往下移动,他运动神经很好,附近又有树权作扶手,倒不是太难走。舒清柳走得比裴隽快得多,很快就到达了下面,不过他上次的经历就没这么幸运了,他翻下山坡时,为防止护送的物品再次被撞,一直用手护住,结果右臂撞在一棵树上,半天都抬不起来。敌人很快就追了上来,争夺中背包跌落到地上,他没给对方抢夺的机会,借助地势,将其中一人踹到崖下,抢了他的枪,杀了另一个,到第三个时,他的手枪指着对方,却没有开枪。枪口对着的该是敌人,而不是同伴,尤其是多次共同执行过任务的同伴。他问:『为什么这么做?』同伴的枪被他踹开了,胸口也被踢伤,被他逼得动弹不得,只好说服他道:『钱,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难道你不动心吗?』『我是军人!』『军人又不该死,他们答应了,事成之后,给我们新的身分,我们将被定为因公殉职,再没人知道我们的行踪。』同伴循循善诱:『跟我们合作吧,以你的身手,一定很受他们欢迎。』『他们是谁?』『不知道,』同伴瞅瞅他手中的枪,犹豫了一下,说:『我只听说他们行动都喜欢代称death……』舒清柳眉头皱了起来,他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从他们能够买通军方内部人员来看,那该是个很大的犯罪组织,问:『是谁出卖了我们?』这次同伴不说话了,舒清柳喝道:『是谁?』『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你说是谁?』同伴冲他冷笑:『你被人卖了,兄弟,上头为了钱,根本不在乎我们的命,你又何必为他们卖命?』不错,这么绝密的行动,了解部署的只有指挥部几个核心人物,呼之欲出的答案,让他不敢再想下去。舒清柳收了枪,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响声,这次他没再犹豫,扳机扣了下去,那个跟他并肩作战有着过命交情的同伴就这样随着枪声扑倒在地。雨下得很大,稀释了空中的血腥气,他没有再去看同伴,拿起背包要离开,却发现背包上破了一个很大的缺口,隐隐露出里面的东西。舒清柳吃了一惊,他不清楚自己这次护送的是什么,但既然是送往军事基地的,那一定非常重要,他慌忙把背包解开,拿出里面的铁盒,将铁盒小心翼翼在地上放好,取出钥匙,将盒子打开了。盒子里另外放有两个固定住的玻璃小盒,透过玻璃,他看到里面并排放了两管玻璃试管状的容器,容器外由一层薄薄的金属体围住,透过缕空纹路,可以看到里面流淌的深蓝色液体,由于震荡,其中一个容器从原本固定的位置上脱落下来,他有些担心,犹豫了一下,按开了玻璃盒的密码键。这不是他该做的事,密码只能由基地的负责人员来开,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他顾不得很多,打开后,将脱落的容器拿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下,惊讶的发现,镂空部位的一处玻璃竟出现了细小裂纹,玻璃经过高度防震处理,仅仅是轻微的细纹,不仔细看都无法注意到的程度,这种程度当然不会导致液体流出,可是就在他为之庆幸时,眼前骤然一晕,很不舒服的感觉向他席卷而来。舒清柳急忙用另一只手撑住地面,以免自己摔倒,随即想到造成自己不适的主因与容器有关,他以飞快的速度将它放进玻璃盒里固定好,盒盖关上,让容器置入完全封闭状态下。在要盖上外盒时,舒清柳犹豫了一下,神智恍惚得更厉害,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山下状况如何他不清楚,但以他此刻的状态很难保管好这么重要的东西,于是他在瞬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将两个玻璃盒都拿了出来,把空了的外盒顺手扔下了山……不错,他记起来了,他的神智就是从那时起开始混乱的,很微弱的气味,但药液在剧烈震荡下产生的化学反应已足够对人体构成伤害,所以他才会有两天的记忆空白,完全想不起接过什么任务,经历过什么危险,甚至是杀了什么人。大脑因为记忆的不断冲击变得混乱,舒清柳停下脚步,用力揉动头部,力图让自己保持清醒,裴隽看出他相当不舒服,伸手按在他两边太阳穴上帮他搓揉,问:“还好吧?”“我杀了人……”即使是出于自卫,真相还是让舒清柳心情出奇地低落,身体向前微倾,靠在裴隽身上,低声说:“就在这里,我枪杀了我的队友。”那是种本能的贴靠,带着信任托付的情感,裴隽觉察到了,说:“你是正当防卫。”虽然他不知道当时的状况,但他了解舒清柳的个性,他不会乱杀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舒清柳靠着他,好半天没说话,不过气息却渐渐平静了下来,裴隽接着问:“后来呢?”后来……后来他将盛有裂纹容器的玻璃盒在一个稳妥的地方藏好,完整的那个被他携带下山——只要没有剧烈撞击,轻度碎纹不会令液体出现异常,所以,静置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他这样做的另一个原因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没信心,如果他中途再被狙击,那至少可以保留其中一个。山下的枪战已经平息下来,暴雨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舒清柳返回山道上,远远就看到他们的车被火围困住,已经炸得看不清原有的模样。看车辆爆炸状况,不可能有人生还,而此刻的情势也不容许他在这里耽搁,他快步走向对面堵截者的车,车里居然还有人,可能是负责接应的同伙,看到他,立刻踩紧油门撞了过来。相当快的车速,不给他躲闪的机会,于是他没躲,而是借着对方的冲力跳上车头,翻到驾驶座那边,落下时对准里面的人开了枪。雨雾迷漫了视线,可怪异的是此刻他却看得无比清晰,准确把握住了几秒的交错时间,子弹射出去,对方连声音都没出就趴下了,方向盘上的喇叭被按住,发出刺耳的鸣声。车因为失去控制剧烈摇摆,还好上坡减缓了车的前进速度,他飞快追上,从助手席的窗口跃了进去,踩住剎车,将坐在驾驶座的人推出了车门,然后打转方向盘,向目的地驶去。这是他可以清楚记得的最后的记忆,再往后,记忆就涣散了,他想不起自己怎么会出现在麒麟镇,想不起那个随身携带的玻璃盒被他放去了哪里,就好像记忆开始慢慢断层,当他神智再度回归时,人就在小镇上,车没有了,东西也没有了,他感觉自己支撑不了多久,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着,然后撞到了来这里出外景的裴隽。像巧合,又不像是巧合,两条平行线因为某些无法预知的因素改变了原有的航道,交汇到了一起。“还撑得住吗?”见舒清柳脸色很难看,裴隽问。“有点累……”舒清柳靠在裴隽身上,突然复苏的记忆充斥着大脑,让他感到疲倦,但更多的是在得知真相后的乏累,他知道那次任务他们被人出卖了,同伴都死了,他也因为失忆遭受怀疑,他枪杀了同事,不知道上司是怎么出面维护他的,但他并没有感激,可以坐到那个位子的人是不会感情用事的,他想那两管药液一定还没有追回,上司与其以枪杀罪把他送上军事法庭,还不如将他革职,利用他找出消失的物品和内鬼,所以,在这次事件中,他只是个被利用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