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的奶奶一看孙女脸上身上的这些泥巴。心里泛起一股酸水,她的心里好像猛地被谁扭了一下,或者是踢了一脚似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默默地站在方圃的跟前,看着这群忙活得小泥巴人一样的孩子们,她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孩子们真的长大了,你看一个个的都成大小伙子,大姑娘了。
方圃说是啊。可是他们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都不认识,实在是太可怜了。
小云的奶奶点点头,说是啊,跟城里人差了几代人呢?
方圃说也不要那样想,大家虽然在不同的起跑线。可是什么事情,什么东西,只要学起来就有希望。然后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间逐渐升起在地平线上的草堂,说大概希望就在这里吧。
小云的奶奶说前几年有一个支教的女大学生来了,还给孩子们带了几本书过来,孩子们可喜欢那位小老师了,整天小蝴蝶般地围着老师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可是过了没有多久,连个老师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说到这里,老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方圃艰难地看了老人一眼。说只要草堂在,我就在,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要走,我也要带着孩子们一起走出去。
小云的奶奶苦笑了一声,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天空,瓦蓝色的天空似乎就在头上。天空有的时候实在是太低了,低得让人都明显地感觉到了压力,低得把人的身体都压扁了。所以,每一个山里人的背上都背着一片天。他们的后背,也被不同程度低压得弯弯的。只有他们的双手和胳膊是粗壮有力的。
小云的奶奶苦笑了一声,说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方圃憨厚地看着老人说,怎么不能够等到?现在五六十岁的人在城市里的话,还算是中青年呢?人家有的城市平均寿命都超过八十几岁了,就连百岁老人都不在少数,就连什么长寿村都不止一个呢,你这点年纪还算什么?
小云的奶奶说人家城里人有劳保,有钱,吃得也好,年轻的时候又没有遭过什么罪,落下什么伤,到老了,身体也就结实。哪里像咱们山里人,天天跟g一样地上山找食吃,年轻时候都累得满身的伤,一上个五六十岁,好了,毛病找上门了,你说说看还能够过几天清静的日子?
方圃一听,说是啊,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我也是农村长大的,我的父母跟你们一样,也是苦了一辈子的人。说到这里,方圃的眼圈红了。
远远地一个女人出现了,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些许苍白的嘴唇,灵动的杏核眼仿佛时刻在听你诉说似的。她远远地走来,像是一片滚动的云,落在方圃的身边。
他方叔叔,赶紧回去吃吧,饭都要冷了。
小云的奶奶一看自己的儿媳妇又来了,一时哭不得笑不得,说你看我这是来叫吃饭的,自己却在这里耽搁住了。他方叔叔呀,快回去吧,饭都冷掉了,吃了也生毛病的。这里的活等吃好了饭不也一样干吗?
小云的妈妈也在旁边说着几乎同样的话,方圃想了想,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偏离正南方了,正往西边倾斜呢。他想到了孩子们干了半天多了,肚子肯定早就饿了,想到这里,他说大家都停下手头的活,回家吃饭吧,吃好饭后休息上个半小时,咱们再接着干。
孩子们听到指挥,有的停下了手中的活,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几个大人,有的就像没有停见方圃说的一样,仍然在继续干着。
小云已经走了过来,她的妈妈一看孩子满脸的泥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一把拉过小云搂在怀里。小云笑眯眯地看着妈妈,调皮地做个鬼脸,两只泥巴手在妈妈面前晃了晃。
小云的妈妈说你赶紧把手去洗干净。不然怎么回家呀?
小云一溜烟似得跑到那边提前挖的一个大水坑,坑里的水其实已经很浑浊了。小云用力地搓着手上的泥巴,看看洗得差不多了,顺手往上衣两个口袋的位置一抹,好了,又是一双白净的小手。
小云的妈妈看着她那个样子,走过来伸出手来刮了她两下鼻子。说你呀,你这个丫头可真脏!
小云的奶奶一直跟方圃说着什么,倒也没有注意小云的举动。她商量似得对方圃说,咱们往回走吧。
方圃看了一眼还在干活的几个孩子,说你们几个也下来吧,下午休息好了咱们再接着干,你们可不能够把我们大家的活全干了,干得少要受罚,同样自己抢着干。干得太多也一样要受罚。
几个干活的孩子一听,眨巴了几下眼睛,互相使了个眼色,那样子好像在说,干得少受罚是应该的,可是没有听说干得多也要受罚。这事情新鲜!
想到这里几个孩子停下了手中的活,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方圃,方圃也微笑着看了他们几眼。说回去吧,磨刀不误砍柴工,吃饱了接着干,一样的。
几个孩子从所谓的工地上走了下来。其他腿快的孩子有的已经跑远了,有的还在后面磨蹭。那几个大一点的孩子招呼着后面的孩子说你们快点不行吗?干活不像个干活的,走路又不好好走,这样下去,你们还能够做得了什么?什么事情也做不好的!
方圃回头一听孩子说的这些话,心里一阵暖风吹来,把刚才的疲惫全部吹走了。
小云依偎着妈妈。妈妈爱怜地说你不去扶着你方叔叔了,你可是他的拐杖啊,你自己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小云不好意思地走到方圃面前。搀扶着方圃的胳膊。
方圃微笑着说不用了,方叔叔自己还能够走得动,什么时候我走不动的时候小云再来搀着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