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摇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还好好的,转眼间又嚷着头痛。你快走吧,别在这里碍事。”轰了海涛,进去照应。
这海涛忙从角门进了隔壁院子,朱瞻基却立在秋千架上。他忙上前道:“殿下,那院里又传大夫去了,说是阿狸姑娘头痛起来。”
朱瞻基心中一惊,便要前去,海涛忙拉住他,道:“四殿下嫌人聒噪,令闲杂人都离开,殿下此时还是不要过去为好。”
朱瞻基收住脚步,神情痛楚。他一腔心思依然在阿狸身上,只是强忍着罢了。听得阿狸头痛,恨不得这病生在他身上方好。只是皇上已然下旨,阿狸与朱高燨名分已定,他纵然再难以割舍,也只得眼睁睁看着阿狸离他而去。听得海涛之言,他岂不知要避嫌疑,只是心中挂念,难以自持。那海涛一路走来,深知他对阿狸的感情,只是为着他考虑,也只能是百般拦阻。他又道:“殿下只管宽心,我再往那屋里打听,有什么消息马上回报。”
朱瞻基点点头。待海涛离去,朱瞻基狠狠拍了下秋千架,手掌震得生疼。
听得旁边有人微微叹息一声,转头看去,却是胡善祥,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边。朱然基略感诧异,自从皇上给二人赐婚,胡善祥见着他总是躲着些,即使有些场合不得不碰头,也是拉着孙宛儿,对他总是淡淡的,竟混不似往日般亲切和蔼。朱瞻基一门心思在阿狸身上,只当胡善祥害羞,也不去计较他人,是以也并不在意。今日却见她来到身边,便感到有些奇怪。
只见胡善祥慢慢近前来,手中却拿着一件披风,轻轻与他披上,柔声道:“秋来夜凉如水,仔细着凉了。”
朱瞻基心下感动,不禁握住她的手,道:“姐姐。”
胡善祥轻轻挣脱,微笑道:“你也无需担心,丁姑娘吉人天相,是个有福气的。”说着转身便走,回到房中。
朱瞻基何曾不知胡善祥的心思,他早知胡善祥一门心思在朱高燨身上,同样,胡善祥亦知他对阿狸的情怀,想来真是造化弄人,他们这两个天涯沦落人,却是凑在一起,不禁摇头苦笑。
海涛此时回来,见他仍立在那里,忙上前道:“那里大夫已瞧过了,没有大碍,只说阿狸姑娘受些惊吓,将养些几日便可痊愈。”朱瞻基方才一颗心落回肚内。挥手让海涛退下,自己又在那里站了半日,默然回去歇息不提。
那边阿狸也消停下去,一时大夫离开,众人也散了。阿狸只是望着朱高燨流泪,朱高燨不明所以,亦觉伤心,只拉着她不住安慰。
阿狸看着他道:“如果有一天,我忽然回到属于我的时空之中,你却要怎么办呢?”
朱高燨一惊,道:“怎么说出这般话语?难道你要回去了么?”心中陡生恐惧之意。
阿狸不禁凄然,却又见朱高燨神情惊慌,便不肯说出实情来,只是悄然流泪。朱高燨默然半晌,便道:“我以前说过,如果你要回去之时一定要告诉我,要我知道才好。”阿狸道:“知道了又如何?”
朱高燨道:“我便无论如何也要与你一起去到你那个时代。”阿狸心中一痛,不忍他难过,便强笑道:“傻瓜,我是与你开玩笑的,你也当真来。”
朱高燨握紧她的手,她从来没有与他提过这些话语,今日突然有此一问,怕是事出有因,见阿狸不说,他也不再追问,只道:“你开玩笑,我却是当真,自此后,不管你去哪里,我总不离开你左右,如果你回去了,我便是拼却性命,也是要追你过去。”
阿狸泪如雨下,笑道:“你个呆子。”又是伤心又是感动,两人不禁相拥一处。
下来两日,由于阿狸的意外,大家便在此处停留下来,好在离北京也只有一两日路程,来往方便,朱瞻基便着人先往京城送信息,使朱棣知晓二人情况。
这日有人从北京过来,与朱高燨朱瞻基说了北京的状况。原来,朱棣从南京迁都到北京,朝中老臣本是极力反对,他们多是言官,根基原在南方,便以“高皇帝定都南京,这样舍金陵来北京,有伤国体”之语来上折抗议。却另有一部分人是朱棣靖难时候的功臣,早年俱在北京,是以坚决拥护定都北京。朱棣以高压之势将首都迁到了北京,那些反对者都俱是心存不满,勉强跟了来。谁料前些日子,北京城中突然雷声阵阵,刚刚建成的华盖殿、奉天殿、谨身殿三大宫殿遭遇雷击继而产生火灾,竟然一夜之间化为灰烬。这样一来,那些言官抓住机会,认为此是上天警告,皆因迁都之过,纷纷上奏请将都城迁回南京。朱棣亦因此事心中惶恐,怕自己惹恼上天,是以下旨,招天下有识之士来到朝中,与文武百官与一起商议,以解决迁都之争。
这里朱高燨朱瞻基与慕容百里在房中就此事议论纷纷。那边阿狸早带着阿青躲了出去,这些政事,原是她插不上嘴的,而且她深知再议论也是枉然,那朱棣铁了心的将都城迁来,怎么会再迁回南京去?想想亦觉无聊,便来到隔壁院落,举目望去,却是不见了那架秋千,原来那个地方已然变成一片平地。
阿狸心中疑惑,阿青笑道:“是前日太孙殿下让人给移走了,说是看着碍眼。”
正说着,胡善祥与孙宛儿出来,看见阿狸忙上前来。胡善祥道:“今日可是好了么?那两日我们只不敢过去探望,怕扰了你休息。”阿狸笑道:“你们不去,我闷也闷死了,只得过来找你们。”
孙宛儿上前来他细看看她的额头,只见伤口已经愈合,留下浅浅地一道印迹,便道:“再过些时日,便会消去的。等到了宫里,找些消除疤痕的药物来涂抹,便不会留下一丝痕迹了。”
阿狸笑道:“我皮糙肉厚的,这些小刮小碰的没有什么。只是没有了秋千,想再来玩耍却也不能够了。”
孙宛儿满脸歉意,道:“快别提了,都是那秋千害的呢,也怪我多嘴,不然哪来这些祸事呢。只愿丁姑娘心里不要计较了才是。”阿狸哈哈大笑:“你说的什么话呢,这怎么能怪你,是我自己不当心跌落了,与你何干?难道我吃鱼被鱼刺卡到了还要怪卖鱼的不成?这也太吹毛求疵了。”
孙宛儿听她说话浑然没将跌落秋千之事放在心上,心中略安。这几日来她一直心中惶恐,虽然朱高燨没有出言责怪,朱瞻基也对她一如既往,但她总是觉得惴惴不安,尤其是朱瞻基将那秋千拆了去,她心中更是凭空添了烦恼。孙宛儿心思聪慧,早就明白朱瞻基心里搁着阿狸,她与胡善祥并没被他放在心头,失望之余,也只有尽力与阿狸维持好关系。
三人说着进入屋内坐下,有侍女倒上茶来,三人一处围坐聊天。言语之中,孙宛儿的侍女迎春从外面进来,给三人行了一礼,来到孙宛儿跟前,轻声道:“太孙殿下说不回来用午膳了,请二位姑娘随意。”想是孙宛儿着她去请朱瞻基用膳。
孙宛儿听罢笑道:“如此正好,丁姑娘便也在此处用些饮食罢。你们那个院子里来了京城里的人,殿下们与他谈得正酣,怕是一时停不下来。”胡善祥忙吩咐垂柳去厨房整治些果品菜蔬,招待阿狸。
阿狸笑道:“倒是劳累两位了。”胡善祥笑道:“太过客气。这又何累之有呢。”
孙宛儿亦笑道:“可不是么?他们男人在外面议论国家大事,我们小女子只好在里面找些乐趣打发时光。”
一时小厨房送上饭菜,垂柳迎春忙给摆上,三个人便在一处慢慢用餐,细语闲谈。胡善祥无意间问道:“妹妹说北京来人,可知是谁么?”
孙宛儿道:“早上太孙殿下出去的时候,恍惚听说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刘江来着,也不知是为着什么事,在那个院子里一上午了也没出来。”旁边迎春忙接道:“我方才离开的时候拾着听到一句迁都什么的。”
胡善祥点点头,道:“这都说了几年了,怎么还在议论呢。”孙宛儿道:“可不是,迁也迁了,还整日来论个不休。那些个言官个个迂腐得很,有争论这个的时间,还不如给朝廷想想办法,怎么解决百姓温饱为好。我们这一路过来,见了多少流离失所之人,民心不稳,何以安天下。那些官员可不是舍本逐末了么?”
孙宛儿看似轻飘飘地说出几名话来,阿狸却是为之一振,不禁对她大为改观。看不出来这个小女人竟然有此胸襟,本来还以为她只会宫斗呢。她端起一杯茶来,道:“孙姑娘说得极是,那个酸儒只会逞口舍之才,真正的实事却不作为。来,以茶当酒,敬你一杯。”
孙宛儿微微一笑,倒也爽快,举起茶杯来两人一同干了,相视一笑,竟然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三人慢慢地吃过饭,阿狸估摸那边朱高燨朱瞻基也该结束了,便告辞出来,孙宛儿胡善祥送她出了房门,阿狸执意不让再送,二人只得作罢。
阿狸阿青刚从角门进入院子,只见朱瞻基与一个武官模样的人走过来,两人低头小声说着些什么,阿狸忙闪在一边,低下头让出路来。朱瞻基抬头看到她,顿了下,与那武将一同出了院子。阿狸方才抬起头来,又回头看了看那员武官的身影,略有些眼熟,想来应该就是那个刘江,在北征之时也打过照面。偏那武官也正好回过头来看阿狸,两人正好看个正着,那武官忙对她微笑着点头,阿狸也礼貌回应,忙回到房间去。
那武官正是刘江,他今日从北京过来,与朱瞻基说些事情。此时正要回去,恰巧与阿狸擦肩而过,觉得面熟,便又回头去看,与阿狸眼光相撞,便认出正是四皇子未来的王妃。他与朱瞻基出了院子,笑道:“方才那位姑娘便是丁氏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