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春你疯了吗!」兰罄骇然,立刻将小春从烈火中拉起来,狠狠扔到外头雪地上去。漫天风雪,大得令人睁不开眼,着火的衣衫与长发尽被霜雪所覆,被烈火纹出红肿伤痕的脸颊只剩一丝焦烟。小春尝试着由雪地中站起来,但又无力地跪落下去。他双膝深深陷入冰冷刺骨的积雪中,喃喃地道:「师兄你不晓得,我该相信他的。他说了好几次要我相信他,可是我却一次又一次狠狠伤害他。我不想伤他的,他是我最喜欢的人啊,但我怎么那么残忍,那么对待他呢!」小春握紧双拳拼命朝雪地槌去,槌透了雪,击在冻得冰寒的石地上,大声哭喊着:「我该相信他的、我该相信他的、我该相信他的……」他疯了似地呐喊,眼泪不停落下,只想把心里的痛楚大声喊出来。但风雪直落,冰封了路。于是,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那些与云倾互相依偎、互相取暖的日子。在自己这样深深伤害了所爱的人之后。「为什么……」小春放声怒喊,受了重伤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了一切打击,喉头猛地一甜,大大地呕出几口血。110兰罄伸出手想抓住小春,但最终还是没有走向前,任小春放声痛哭直到断了意识,重往雪地上倒去。漫天风雪,落不停,无止尽。兰罄站在小春身旁,凝视小春憔悴苍白的脸庞,见积雪渐渐盖住了小春的身躯,冰冷了这个性烈如火的人。他阴冷的眸子,渐渐地,竟蒙覆了一层淡淡的哀伤。兰罄闭起了眼,淡道:「你若不介入此事,不与他一起,又何尝会落得如此?」脑海里不知为何,想起了这人在他乌衣教药房炼药时,轻快哼着小曲的愉悦模样;想起当年在神仙谷里,自己无论怎么欺负他,他隔日醒来还是亲昵的师兄长师兄短喊个不停的情景。「师兄也不想伤你……但不伤你,便伤不了他。我与他斗得够久,是时候作个结束,不能再拖下去。师兄不想伤你的……」兰罄眼前浮现小春方才誓死与他同赴黄泉的眼神,那样恼火,那样决绝,或许等小春醒来,便不会认他这个师兄了。无妨、无妨……反正自己从开始到如今,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他不像东方云倾,需要靠另一个人的笑、另一个人的温暖才能存活下去。他不需要任何人,任何人都不需要。原本总是能把持住的情绪,突地溃堤。过往旧事一幕幕地重新浮现眼前。他看见了死去的爹娘,看见后园里扑着蝶的妹妹,妹妹小扇遮脸,娇羞地对他说:「哥哥,你千万别告诉别人。那人……那人昨日问我想不想嫁他了……你教我的法子管用,真的吓着他了。」小弟抱着只猫从他身旁跑过去,身上、脸上、猫毛上,全都是漆黑的墨汁。年过半百的夫子拿着戒尺在后头气喘吁吁地追着,大喊:「朽木、朽木、你这块不可雕琢的朽木,气死老夫也!」而后景象迅速从他眼前溜走,最后停在他面前的是兰家一家七十二口被押赴刑场,一一斩首鲜血如柱喷洒而出的凄惨景象。穿着龙袍的皇帝坐在他身边,只手撑颚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家人。是和一刻还调皮地玩着猫的小弟,首级落了下来,滚到他脚边,空洞的双眼看着他。他蹲了下来,想要捧起小弟的首级,却捧起了一双冰凉的手。「好痛……好痛……」神仙谷里,师父的房内,躺在床上的小小孩正落泪哀号着。「娘……小春好痛……」受他兰家所连累,当众遭腰斩的小孩,今年才只有十岁,这孩子比他十三岁的小弟还小。师父找到他时,他甚至呼吸已停,只剩信脉几不可闻的微弱跳动。「娘……」师父一针一针把他缝了起来,但剧烈的疼痛让他整日整夜不停哀号着,喊着娘。「娘已经死了。」兰罄听见自己说着。他紧紧握着那双冰凉的小手,轻轻地在他耳边道:「闭上眼,你要睡,师父说你要睡才会好。不怕,哥哥陪你,哥哥在这里陪着你。」从那天起,他便把那孩子当成代替弟弟的存在。就算不说出来,但自己知道,那孩子也知道。当那孩子跟在自己身后跑,师兄、师兄地叫着时,便像弟弟又回来,哥哥、哥哥的朝他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