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樊殊的笔越走越慢,而老周都打算宣布散会了,而我都开始欢庆无事终了的时候,有个人憋不住了。“那时间也不早了,我看我们就……”“老师!”全场垂死病中惊坐起!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朝我……旁边行注目礼。一直坐在上首像弥勒佛一样的年教授慈爱地笑:“是小贺啊,你有什么事吗?”鹤师兄拍案而起,义正辞严:“老师,我觉得关于学风学纪,你们应该跟师弟师妹们谈的具体一点!”“那,怎么具体呢?”鹤师兄成绩很好,学术能力也很数二,所以老师们的态度都特别好。鹤师兄挑衅地看了一眼樊殊,大声地说:“我觉得您可以以假装请病假、实际上是去看演唱会的樊殊同学为例!”嘶——好刚一男的!我看见大家的脑袋上写满了敬佩,眼神也越来越炙热,仿佛在无声地搬凳子买卖西瓜:打起来!打起来!文艺所是一个清水衙门,平时大家除了读书会举在一起清谈之外也没什么娱乐活动;而因为没什么利益需要争夺(当然主要是也没有利益可以争夺),大家相处都比较和谐,很少出现这种当面约架的壮举。另一方面,大家这么激动也是因为,当事人双方在文艺所都很有名。还不是一般的有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有名。☆、决战会议室之中bn校的文艺学在中国非常好,很多年都排名第一,每年考研收分都相当高。然而,由于bn校在全国范围内毕竟不是最好的学校,所以最好的学校那一批学生,一般宁愿在文艺学稍逊一层的本校继续学习,也不会来bn校。是贺汝卿,第一个打破了僵局,选择从全国第一的b校保研到bn校,宛如天神降临,自带男主光环。“我觉得最重要的并不是学校的牌子,而是大师。大师在的地方才是名校。”这是贺汝卿在面试时说的话。听听!听听人家这觉悟!当然,如果只是会吹大饼,估计贺汝卿也不会这么出名。可是才刚一来文艺所,选定老于当导师后,鹤师兄就展示了自己足以鹤立鸡群的实力。虽说文无第一,要在人文学科分个一二三非常难,但也不是不能大致划分。当代文学理论的资源大多来自西方,平时上课面试老师都非常强调应用阅读英文的能力。你要是在毕业论文中能原文阅读德里达巴塔耶,那不用说了,今年的优秀论文肯定是你没跑了。当然,如果你又能在学有余力的前提下熟练掌握一门二外,比如哲学著作常用的德语,那老师们会更高兴。鹤师兄,英语水平好到能信达雅翻译莎士比亚,德语水平好到阅读出了名的“说不清楚话”派哲学家阿多诺,还能给你讲出个一二三。至于平凡人引为至宝,面试时车轱辘来回倒腾的什么奖学金获奖情况论文发表情况,鹤师兄面试时都懒得谈。对于这种超人来说,那些都是小事情。水平高,导师好,老师们也愿意推——我相信,如果没有考研时横空出世的樊殊出现,鹤师兄在bn校文艺所三年的研究生生涯,应该会是非常愉悦的。可惜事情没有如果。那一边,老周的脸色在变换好几轮之后,终于开口了:“樊殊当然很不对。我在下来的时候已经批评过他了。”他说完之后就坐下来,再不开口。老周因为古书读得有点多,平时又爱看历史,一直有点腹黑。我们拿不准他在想什么,谁也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老周撂挑子了,总得有人接上。年教授已经退休了,现在所里的正式所长是老高,理论上这个时候都是老高发言。但不知道为什么,开口的居然是老于:“樊殊,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他笑得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咔哒。我听到了我旁边的某人把笔杆捏断的声音。我旁边的另一个人却站起来了。他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径直走到了中央,对着老师、所有同学们各自鞠了一躬,又对着老周再鞠了一个躬,很诚恳地说:“对不起。”他的声音掷地有声,“这是我的错。”“……”我看着所有人张大的嘴巴,知道他们设想过无数种的结局。有可能樊殊会硬刚,有可能樊殊会挟自己的实力恃才傲物。就算道歉,无非也就是在座位上说一声罢了。可是没有人想到,樊殊的态度居然如此之好。不仅道歉,还走出来道歉。不仅给老师道歉,还给我们鞠躬——我们哪儿配他老人家给我们鞠躬啊!全场沉默。我心里不是滋味。樊殊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何必到这一步?左右不过是助教翘了堂助教课,有必要这么过分吗?我实在是想拍案而起,大声地说出所有真相,实在不行,跟他站在一起道歉我心里也好受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