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翮一路上都很沉默,只是紧紧地跟在阳岑身边走着。两人在黄家坐了一会儿,阳岑就提出要走了,黄家人极力挽留,阳岑只好说自己还得去冯大家坐坐,这才得以脱身。从黄家出来,月亮正圆,照得地面亮堂堂的,他们走的是一条小道,穿林的风特别大,吹在身上还有些发凉。阳岑甩着手走在前面,与林翮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两个人谁也不开口说话。走到一半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着急促的呼吸。林翮怕鬼,一下子就钻到阳岑的臂弯下躲着了。他们一起回头看,发现是黄姐儿追上来了。“阳猎户,等一等。”黄姐儿气喘吁吁地来到阳岑面前,面露羞涩地道:“这是我亲手做的糍团,我娘让我拿来给你们带回去尝尝。”“这多不好意思啊。”阳岑瞄了一眼身边怕生的小狗,转头对着黄姐儿笑笑,道,“谢谢你了,这糍团一看就很好吃。”“不客气,你们现在是要去冯大哥家吗?”黄姐儿眼睛亮闪闪,在黑夜里像星星一样漂亮,期盼地看着阳岑。阳岑点点头,“是的,去找冯大和冯瑞玩玩,怎么了?”黄姐儿快速低下头,又拿出一袋糍团塞给阳岑,慌乱道:“你,你们带过去,大家一起吃吧。”阳岑愣了一下,看见姑娘红红的耳朵尖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于是放缓了语气,温柔道:“好,谢谢你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说完,站在原地目视着黄姐儿离开,等人走不见以后,他这才感觉到臂弯下的小狗动了动,伸手把一包糍团抱了过去。“相公,你之前说的准备娶的人就是她吗?”“什么?”阳岑空耳了一下,等明白过来林翮说的什么以后,又无奈又气愤,故意说,“我们现在不能离婚,所以这话以后不用再提了。”“可是她长得真的很漂亮啊,还心灵手巧,都怪我,让你娶不到心爱的人。”林翮抱着糍团的手指不停地扣着油纸,有些不开心的样子。“相公,你喜欢吃她做的糍团吗?”阳岑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里夹杂的一丝丝醋意,他低头看着焦急不安等待答案的人,露出玩味的笑来,慢悠悠地答:“喜欢啊,怎么不喜欢。”话音落,林翮忽的抬起头来,先是不敢相信地看着阳岑,慢慢的眼中开始凝聚起失望,汇在亮晶晶的眼泪里,像一颗颗小珍珠。“怎么哭了?”阳岑开始慌了,手忙脚乱地去给他擦眼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你说这话我就觉得眼睛不舒服。”小狗自己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然后很勉强地笑笑。“可能是风太冷,吹着眼睛了,所以不舒服。”这个理由找得很蹩脚。阳岑盯着他看了许久,破天荒地没有把他抱进怀里安慰,而是冷漠地“嗯”了一声,然后双手负在身后往冯大家去。小狗狗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更委屈了,胡乱地抹了抹眼,小跑着追上去,试探地喊着相公。在冯大家待了一会儿,两个人依旧一前一后地往家走。如果是在以前,天色这么黑,阳岑一定会把宝贝小狗揽在怀里护着走,磕着绊着一点点他都得心疼半天。可是现在他却大步向前,舍得让小狗在后面时不时地小跑追自己。林翮一路跑,一路回想,到底是哪里不对,惹到相公生气了。晚上上药的时候,阳岑依旧板着一张脸,沉默不语地上完药,然后大手一拉,直接把被子给他盖上了。“相公,”林翮双手抓着被子,像小仓鼠吃东西时把爪子举起来放在下巴处,可爱极了,但是此刻他的眼里更多的是害怕,“你今天一直不高兴,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没有,早点休息吧,我走了。”阳岑给他掖了掖被角,起身准备离开,但是紧接着他的手就被床上的人给拉住了。那一瞬间,他怦怦跳个不停的心脏差点顶破胸膛冲了出来。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完成了一场帅气的转身,而不是咧个嘴腆着脸就上去了。板着脸的阳岑依旧是那个冷酷帅气的男人,他垂眸看着林翮,毫无感情地问:“昨天晚上我问你的事情,你想明白没有?”“什么事情?”小狗疑惑。阳岑咬紧了牙,手臂上的青筋都凸起来了,却选择轻言细语地重复了一下昨天晚上的话。“你讨厌他是个gay,还是讨厌他追过我?”这个话题重新出现,林翮不松手,拉着阳岑想了半天,终于从嘴巴里蹦出来一个答案,“我讨厌他追过你。”阳岑感觉自己有一瞬间的大脑缺氧,什么都不会思考了,只会不断地重复:“讨厌他追过我?”“真的吗?你真的讨厌他追过我?”林翮感觉到两人拉着的手出汗了,他用力挣了挣,没挣脱,只好继续那样拉着。“嗯,我听说gay都很花心,经常乱来,还会得病,我怕他带坏了你。”这话一出,阳岑刚才还沸腾着的血液瞬间冷却下来,好像连心都被凝固了,一动不动。他宛如一个坠入冰窟的将死之人,浑身都散发着寒气,连看向林翮的眼神都逐渐变得冰冷。“小河,花心的不是gay,花心的是那个人,你对gay有偏见,那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我也是个gay,你是不是也要觉得我浑身都有病?你是不是也会觉得我呼吸过的空气都具有传染性?”林翮像是没料到阳岑会这么认真,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心虚地嘀咕着:“你又不是gay。”“不,我就是gay!”阳岑将自己的性取向和盘托出,“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找女朋友吗?我当时告诉你我没有遇到合眼缘的,其实不是这样的,真正的原因是我喜欢男人,我和你口中那些恶心的人一样,我想和男人谈恋爱,想和男人牵手拥抱,甚至是接吻。”“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你最讨厌的gay,小河,你也觉得我很恶心,是吗?”林翮被惊呆了,一动不动地看着阳岑,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暗淡,看着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抽离自己的掌心。直觉告诉林翮,他在这一刻失去了什么东西,但是大脑的迟钝让他没有抓得住。平静如水的一个夜晚,注定有两个人失眠。第二天早上,邻居家的公鸡刚打鸣,阳岑就盯着一双黑眼圈起床了。他熟练地生火做饭,却在盛饭盛菜的时候特意分装成两份。今天早上他没有等林翮起床,而是自己一个人躲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吃了。林翮起来的时候他正好扛着锄头准备去后院,两人刚一打照面就互相察觉到了尴尬。阳岑先移开了视线,指着厨房说:“饭菜都在锅里,干净的,我没碰。”“哦,谢谢。”林翮反应慢半拍,等人走了他这才说出口。后院的杂草上次已经清理过了,之后因为林翮出了事,捯饬院子的事情就耽搁了,今天正好没活,就先松松土。阳岑心里带着气,手上的劲儿也不少,他没过多久就把圈出来的那块菜园子的土给翻好了,现在还没有菜种,他就拿着刀去了竹林,砍了几根毛竹回来,修成一节一节的,准备给菜园子做了个简单的篱笆。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中午了,太阳能把人晒得出油。他挪到了树底下去继续修竹子,没有刻意关注屋里的情况,却还是能发现有人在扒着门框偷看。小狗太笨了,还不知道偷看要把脑袋藏起来。“阳猎户在家吗?”外面院子里响起了李珂的声音。阳岑应了一下,放了手中的活走出去,路过林翮身边的时候可以明显感觉到他想和自己说话,不过他没有作停留,而是径直朝李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