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是东巡回宫后为孝贤皇后下葬的日子,清早宫女太监来服侍永璋起身时,惊愕的发现他们的主子已经坐在榻上看书了。永璋淡淡的瞥了一眼正在收拾香炉的娇小宫女,开口道,“喜儿,今晚莫点这种熏香了。”“爷?这种暖香是刚拿来的,说是有助于睡眠,爷不喜欢吗?”名为喜儿的少女眨了眨眼睛,小声道。
“带了些女子脂粉气息,爷不喜欢。”永璋翻了页书,温声道,“今晚点些凝神静气的冷香,至于那些暖香,如果你们这些小宫女喜欢,就分了吧。”“奴婢知道了,谢爷赏赐。”喜儿欣喜的眨眨眼睛,收拾好之后便下去了。永璋瞧了瞧天,估摸着该是时候出门了,便换上了白服,慢慢的踱着步子往那前世噩梦的根源之地走去。
乾隆面色欠佳,人都暗道皇上是思念亡妻悲痛过度所致,这种猜测不知令多少女子恨得牙痒,但唯有乾隆一人清楚,令他面色铁青的是这熟悉的过分的场景……与梦境中完全一致的布置,甚至每位妃嫔的装束位置都毫无差错,唯独不同的是,他瞧不清一直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永璋的脸……果不其然,没过太久,似是对孝贤不舍的令嫔哭嚎着晕倒在了他面前……
心中不妙之感更重,但乾隆暗自告诉自己,他是决计不会因为区区这点小事而骂废了他的两个儿子的,而且由于乾隆的心不在焉,因此他对于令嫔的表演也没有多少触动,反而觉得厌烦。
就这样心惊胆颤的直到仪式结束,乾隆终是松了口气,不但他有意识的没有责骂永璜和永璋,而且他们二人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妥的神色,这令乾隆稍稍安心了些。
待到重新站起来后,永璋轻叹一声,看着被宫女扶着离开的令嫔,嘴角划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冷嘲,他以灵力戳了大哥的痛穴,这倒霉孩子若还笑得出来才怪呢,只顾着忍痛不叫出声了,不过到底是平安度过了…永璋深深地望了远处那明黄色一眼,还是不由自主的将过去的那个呵斥他的人代入到了如今的皇阿玛身上…到底是今生庄周梦蝶,还是前世蝶梦庄周?他有些迷糊了。
乾隆抬起头,就看到了那个愣怔望着他的孩子,那双眼……那双他在梦中几乎铭刻于心的眼睛,为何神情与梦中出奇的相似?为何要露出这样的伤怀呢……朕今生自始至终没有伤害你啊。这般的相似,让朕会忍不住害怕梦境中的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朕不敢相信,朕会因为这样一点点小事,而降罪于自己两个优秀的儿子。
若真是发生了的话,朕又能拿什么偿还你们的一生,拯救你们的绝望?
乾隆觉得自己被那个恍惚中的梦境折腾的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到如今清冷异常的长春宫转了一圈,望着哭的可怜兮兮的和敬,心中也升起了些难过。和敬很久没这样哭了,除了当初永琏和永琮夭折的时候……思及他真心疼爱过的永琏和永琮,乾隆抑郁之色更重了几分,坐在御花园里一呆就呆到深夜,遣开了所有的侍候之人,一杯一杯的喝着酒——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越是喝到深处,乾隆就越想起那在这十多年中一个又一个离开他的女子以及孩儿。女人倒罢了,去了旧的还会有新的,反正也只是瞧着喜欢就宠了,但他的孩儿……却是他血脉的延续,结果还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身体变凉……如今看着结发妻子也同样如此,再加上孝贤离世前自己做的那个关于永璋的噩梦……“唉!”乾隆狠狠地饮了一口酒,甚至呛了一下。
听到脚步声,乾隆迷惑的抬起头来,有些看不清人面孔,只觉得是极纤细的,那人似乎在用好听的声音对他说些什么,他有些听不清。
“皇阿玛,天凉了,您还是早些回宫吧。”永璋因为心绪烦杂睡不着也修炼不下去,便来御花园随便逛逛,谁知看到了这试图将他自己灌醉的男人呢!惊讶的走过去,永璋心里有那么点不舒服,即使他恨他,即使下定决心不去逢迎接近他,也见不得他如此颓丧……皇阿玛是真龙天子,一代英主,在这方面,他作为皇阿玛的儿子,永远是仰慕他的,看到自己敬仰的阿玛这样,永璋实在觉得自己该去安慰乾隆一番。
“皇阿玛?”永璋暗道一声自己这算是大逆不道了,用了些力去推乾隆,试图让他清醒些……自己从来没喝过酒,对付醉鬼的这种情况怎么处理?永璋深深地忧伤了,或许他该去找高无庸来?还在考虑着,永璋只觉腰间一紧,竟是被那人给抱到了腿上,那人的下颌也是抵在自己肩上,这种更加尴尬的状况令小永璋瞬间石化,呆在了那儿。
“皇阿玛,是儿臣啊,是永璋。”永璋小小声的说道,想挣脱开,且不说满人有抱孙不抱子的规矩,他活了这些年除了自家福晋之外从未曾与谁这般接近过,而且即使是与福晋,也没这样暧昧亲昵啊!永璋只觉脸涨得通红。“永璋么?”乾隆叹息着抱的更紧了几分,手臂极有力,以至于不用灵力的话永璋完全挣脱不出,他总不能伤了自己亲阿玛吧?良久,只得放弃了挣扎。
“永璋……你恨朕么?”乾隆低喃的在永璋耳边道,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所抱的就是他正在想的那个人,只是自言自语,“朕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见,朕因为孝贤的葬礼而训斥了你和永璜……不管是现实还是梦境,如果身处于那种情况,你该是恨朕的……”永璋神色微微一僵,变得晦暗不明了起来。
“永璋,朕的儿子不算多,如今在身边的也就只有你们几个,朕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那样刁难你们两个……尤其是在已经失去了永琏和永琮之后。”面上浮现些痛苦之色,“朕即位以来,敬天勤民,自问并未得罪天地祖宗,然而为什么正嫡子嗣一再早亡?难道是因我朝自定鼎中原以来,历代皇帝都非正嫡继统,而朕必欲以嫡子继统,获先人未得之福,因此一线妄求之心,遂起如此之祸?”“皇阿玛,您不需将上天之过加诸于己身的。”永璋感叹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帝王执政,朝代更迭,哪能是区区一个人改变得了的?即使真有变数,那也是天道使然。”
“逝者已去,皇阿玛请节哀,莫要为了已去之人伤了皇玛嬷的心,也令儿臣等子女寝食难安。”永璋声音轻柔,话语中不禁用上了些暗示,试图为他排解心中郁结。
“朕真的无错么?”乾隆低语着将脸更深的埋进了永璋的脖颈间,隐约嗅到了些味道还算不错的暖香,记下了。怀中的温热身体真令人恋恋不舍,抱着他,似乎心都不由自主的宁静了下来……到底是谁呢?“皇阿玛有错又如何呢,”永璋觉得这姿势有些难受,便直接双手环上了乾隆的脖子好让自己靠的舒服些,眼神迷离,也像是在自语,“儿臣也有错,自己想不开看不清,怨天尤人罢了,儿臣若是自己争气,也不会因为那一句话而消沉一生……那二十五年,儿臣又能怎样去偿还自己呢……”
随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相互依偎着闭上了眸子这样过了良久,直到不放心龙体的高无庸脚步声传来,才惊醒了几乎睡着的永璋,他最终还是被迫小心翼翼用灵力使自己摆脱了那生怕他逃离而紧紧收拢的双臂,隐了身形悄然回到了阿哥所之中……永璋躺在榻上,神色难辨,刚下定了决心不理会这人的,但经过今晚这一聚,他怕是很难将自己这个阿玛真的排斥个彻底。
即使乾隆可能没有印象,但,这个男人确实是将自己掩于龙袍之下的脆弱真切的露在了他面前,这种真实让永璋不安,却又让他无法视而不见。
就这样吧……反正,无论如何,他都是我阿玛的……永璋闭上了眼睛,嗅着换了的淡淡冷香,心情好了许多,渐渐再次睡了过去。
当夜乾隆是如何被高无庸架回去的暂且不提,第二日清晨,习惯了早起上朝的乾隆自动又醒了过来,头痛欲裂,饮了早已备下的解酒药后才好了些,急匆匆的上朝去,但坐在龙椅上,却破天荒的走了神,他在意得很,迫切的想知道昨夜陪自己的那人是谁,那温热的体温以及触感,令他忍不住沉溺眷恋……
不是他的女人吧……但那又会是谁呢?一切都模糊不堪,他遗憾地发现自己仅是勉强记住了那种香味而已……着实令人含恨。
随后一些时日,后宫女子发现皇帝将每个宫里都逛了个遍,也不是为了宠幸谁,像是在找什么,转悠一圈儿之后就直接离开,并且面色比来时更阴沉几分。直到最终连慈宁宫都搜索一遍之后,乾隆的懊恼之色任谁瞧了都能看出来,虽然面上还是不太明显有什么过分情绪,但心底里几乎要捶胸顿足,不该是找不到的啊,那人还能出了皇宫不成?
太后可不知道自己儿子到底是又在琢磨些什么,后宫的小主儿们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也就唯有已经被万岁爷严厉逼问过无数遍那夜是否碰见了谁的高无庸才心中清楚,呃,这其实是皇上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兴致勃勃、大张旗鼓的猎艳之举……其实高无庸也好奇,究竟是谁,能令万岁爷这般念念不忘?他还没见过万岁爷对什么如此上心过,甚至都忘了此时孝贤皇后尸骨未寒。
朕还不信就查不出那种暖香来了……乾隆冷着面正在严肃考虑要不要让人将这宫里供应的所有暖香都集起来,但摆了一张认真面孔,让人误以为皇上正在心忧国事。
永璋听了这消息,嘴角不由露出些好奇的笑意,在他眼里,皇阿玛大约又跟前世所见的那样……犯抽了吧……
所以说,皇阿玛平日表现的再正经,也改不了偶尔抽风的本质啊……永璋淡定的又翻了一页书卷。
作者有话要说: 乾隆【抓狂】:干嘛要让朕忘掉,魂淡!!明明剧情可以从现在就开始每天抱着我家三三了!!
三三【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很淡定】:……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