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息!刘远的目光明明白白表达了这个意思,他怒其不争地看着刘楠,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刘桢的心情不比刘楠好过多少,但她强忍心酸,咬了咬下唇:“大兄,阿父好像还有话要说。”刘楠连忙强迫自己止住哽咽。刘远在他手上写下两个字:桢,佐。这下不必刘桢解释,刘楠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是要刘桢辅佐自己!刘远是不能说话,又不是不能听,即使刘楠和刘桢没说,他从近来宫婢的议论里,也不难猜到刘桢的处境。刘楠虽有军功,又是嫡长子,继位顺理成章,但朝中开国元勋比比皆是,肯定会有人欺他年少,处处辖制,以刘楠的性情,要驾驭这帮人很不容易,所以他需要一个帮手。刘桢:“阿父放心,我会尽力辅佐阿兄,襄助于他的!”刘楠也道:“我不会让人欺负阿桢的!”刘远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若是他还能主政,肯定是不会让刘桢入朝的,因为当年张氏说得对,即使尊贵如公主,也不能不顾忌世人的眼光,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因为太过强势而找不到夫家,姬家,郭家,她已经错过了,以刘桢的优秀,不应该被蹉跎。然而时势如此,他不得不作出这样的安排,刘远毫不怀疑,如果没有刘桢,刘楠极有可能成为朝臣手中的牵线木偶,即便他并不昏聩,但他却缺乏作为一个君王所需要的权谋手段。而这些,在刘桢身上都不缺。以她与刘楠的关系,一定会尽心帮助刘楠,兄妹齐心,乾朝不愁不兴,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再过十几二十年,就能打败匈奴。也许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罢。从喉咙里逸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刘远想,可能只有自己听见。他的目光从刘楠和刘桢身上移开,投向更加遥远的山峦。那里必定也是山清水秀,天色如洗,就像他从小长大的向乡一样。眼前的景致渐渐模糊,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刘远仿佛看见,在那遥远的山峦脚下,有三个人影正在追逐嬉戏。那三个人,虽然不是亲兄弟,感情却情同手足,他们意气相投,结为异性兄弟,以天地星辰为证,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后来,大兄因为时局所逼,只身远遁,其他二人毫不犹豫,紧随其后,三人南征北伐,立下了不朽功业,推翻了一个强大的王朝,又重新建立了一个国家。再后来……再后来,这世上许多事情,总归不过生与死两个字。多少权力富贵,功名利禄,到头来都化作黄土一抔。若真有碧落黄泉,等你我兄弟重逢,是不是还能一笑泯恩仇?………………房羽是睡到半夜被匆匆喊进宫的。不止他一个人,许多人脸上,也都带着与他一样,既严肃又忐忑的神情。皇帝驾崩。这是一个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内的消息。从刘远伊始,很多人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但当这件事真正降临到头上的时候,他们却发现自己心中依然有着不安与迷茫。不安的是,太子是否真的能够履行皇帝的职责,毫无疑问,比起刘远,他的威慑力和执政手段都要弱上许多。迷茫的是,这个国家将会走向何方,是富国强兵,还是重蹈前秦的覆辙,二世而亡?房羽与其他人有点不同,他在忐忑不安之余,还带着一点兴奋。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他的目光掠过许多人的表情,从中发现了不少端倪。新君与老臣之间,必将会展开一场博弈,而这场博弈的开场,可能会以一种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方式。房羽如此想道,带着这种复杂交加的心情,和所有人一样,朝大行皇帝的遗体,缓缓低下了头颅。三个月后。这是新君登基之后的番外一这是永泰六年的冬天。西周虽有年号一说,可也仅用于共和执政,此后并未被历代周天子采用,及至秦朝始皇,所采用的纪年依旧是以始皇帝元年为开头来进行计数,本朝开国以来,太、祖皇帝在位六年,同样没有采用年号,直到当今天子继位,始用“永泰”二字作为年号,寓意国泰民安,永享太平。今年的雪来得分外早,也下得分外大。不过刚入冬,秋霜还未褪尽呢,夜里就扑簌簌下了一场大雪,早晨起来,雪已经没过膝盖了,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长得矮一点的,能把整个人陷在里头。随着大雪骤降,天气也跟着冷了下来,好像一夜之间就从秋天的凉爽过渡到冬天的寒冷,冷得令人牙尖都打颤,急急忙忙拿出压箱底的厚衣将家中小儿女裹得严严实实,免得他们受寒。不过对于小孩子来说,下雪就像一个突如其来的节日,为他们带来欢庆与喜悦,让他们能够尽情地玩耍。眼下,姬恕就与他的小伙伴们一同趴在窗台上,对着外头白花花的雪景惊叹。厚厚的积雪压断了一根树枝,噼啪一声往下掉,正好掉在路过的仆从身上,引得大家咯咯直笑。“阿恕,等下学了我们去堆雪人罢?”趴在姬恕旁边的小伙伴道。“不成,我还要做功课呢,阿父要检查的。”姬恕头也不抬,眼睛瞅着外头,显然有所动摇。小伙伴不依不饶:“先生就是你阿父啊,你与先生说一说,还要做甚功课,好不容易下雪了,来玩罢,少了人就不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