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凤脸上的泪已拭干,双手紧绞着绢帕,抿嘴半晌道:&ldo;不必了,真要是闹开,对少林、隐世山庄都不好,要传到武林怕会有更多闲话。况且死者已逝,再追究人也不会活过来。我刚想了想,这事到这便罢了。&rdo;
季肃善在边上沉默了大半晌,听到这终于忍不住,放下端着的茶碗,他摇首道:&ldo;不妥,这事必须要给你兄长家和刘家一个交代。就算是家生子,打杀发卖全是主人家一句,也不好才陪嫁来没几月,说没就没了人。传出去,还以为隐世山庄是个虎狼之地,随意打杀下人呢。&rdo;
轻柔的话音犹如春风拂面,又含带了料峭春寒,直令狄凤瑟缩。狄凤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似是不经意地拉住季德勤,慢声慢语说:&ldo;我瞧那伤口很细,不仔细瞧难看出来。前段时间刘升身子就不大好,我去过两回信给刘妈,老人家其实也早有心理准备。如今我派人送回去时,说他病死,想来也可蒙混过关。&rdo;
语音未落,珠泪先滴落,狄凤拭着眼角,低喘抽吸许久,&ldo;年节将至,侄媳不想再多生事端,给庄里添麻烦了。&rdo;
这下子莫说先看出端倪的季肃善,连其他几个起先有些悖晦费解的,脸上都露出一抹兴味来。辛里看着立在中间的沉香,气不打一处来,他的手紧握红木椅背,要不这木质坚硬,兴许已被他扳断。
事情发展到这,再扒开去探究实在令人乏味,纵然真是沉香无意重伤害死了人,可狄氏这般的不顾季家名声要追求,暗里撺掇季德勤替她出头,当真让季家几位寒心。
季先生恹恹地坐在主座,颇为失望地看向狄凤,&ldo;依你说得去办吧。&rdo;
&ldo;慢着!&rdo;虚生一张口顿时引来所有人注目,&ldo;终究是我的属下伤了人,使刘升平白无故丢了条命。&rdo;无知楼主既不差钱,出手很是大方,他直接从袖袋里抽出数十张百两银票,&ldo;这些请代我交给刘妈,当做刘升的殓葬费吧。&rdo;
狄凤今日一败涂地,心中正呕血气馁,眼下见虚生似要做好人,捏绢帕的手指节发白。她极力控制情绪,装出凄哀道:&ldo;用不着这么多,不劳虚生师傅费心了。&rdo;
&ldo;拿着吧。&rdo;虚生把一票压在季德勤的茶碟下,&ldo;人没了到底是可怜,余下的钱给刘妈置个宅子、买几亩地当做补偿。&rdo;
睨去的目光冷彻如冰,虚生失笑声道:&ldo;夫人若真是怜悯这家子,那还他们个户籍吧。&rdo;
季铎瑞淡笑看着虚生清冷的面容,无意间与季先生对视了眼,无声胜有声。狄凤极擅长观察人,她将银票收起时,暗暗扫过一室人,皓齿不由咬住里唇,&ldo;虚生师傅所言正道出我所想,其他几个受了重伤的,我亦有心如此做。&rdo;
虚生没有趁胜追击去揭这张伪善面目,轻笑对季先生点头,转身就往屋外走。立在中间的沉香不由分说地跟着虚生就出去,完全没把屋里旁人放在眼里。
没了外人在场,季念先当即冷下脸来,他端坐在季先生旁,慢慢看过座下的小辈,&ldo;跪下。&rdo;
屋里一时响起慌乱地推椅声,所有晚辈齐齐跪下,面对即将临头的惩罚,大家神情各异,怀明墨和季博儒甘心受之;季德恩苦着脸,身背微颓,眼神很是绝望;唯有季德勤虽是跪地,双眸瞪视季念先,唬着脸愤愤不服,而狄凤始终柔柔弱弱地跪在季德勤身边。
季先生指了指狄凤的丫鬟,&ldo;快把你家小姐扶起来。&rdo;
季念先下颚微动,并没异议,待丫鬟把狄凤扶起坐在一旁,他才冷声道:&ldo;你们可知错?&rdo;
季德勤冲动道:&ldo;儿子不知有什么错。&rdo;
&ldo;逆子,你忤逆长辈,还不知错。&rdo;季念先气得不轻,反手挥下红木茶几上的瓷杯,碎片四溅,割破季德勤衣摆。
季老太爷早亡,长兄为父,几个弟妹从小被季念先罚大,早摸透自家大哥脾气,眼看季念先大动肝火,忙不迭地劝上两句。季肃善更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既说孩子们长大该是做些主了,又道快到过年,现在重罚到吃团圆饭时个个顶着伤痛,被老太太瞧见不好,反正是想出大堆理由。
&ldo;罢了,你们去祠堂跪一个时辰,自己想错处吧。&rdo;季念先刚在气头上,如今稍有冷静,望着眼前的小辈皆已是成年,方觉自己老了许多,有些事该到放手时候了。
屋外头的常嬷嬷匆忙而来,战战兢兢地候等。季先生扫过眼,转头看向狄凤,似如从前般和蔼,又像是防了她些,&ldo;今天出了这事,你院里有许多事要你做主,先跟嬷嬷回去吧。刚才他们几个孩子间的争锋,关心则乱,话上说重点很常见,你不必放心上。&rdo;
狄凤扶着丫鬟起身,模样乖巧,对季先生福身道:&ldo;侄媳省得。&rdo;
季肃善托腮似笑非笑地看向狄凤,直瞧得狄氏心里发虚,不安地低下头,&ldo;你院里如今少人,可忙的过来?不如让你二婶去搭把手,减轻点你的负担。&rdo;
鼻尖微动,狄凤连忙道:&ldo;不劳二婶操心,有常嬷嬷在旁相帮,应该没问题。&rdo;自己拒绝的慌忙,她淡笑掩饰情绪,&ldo;我若忙不过来,定会去找二婶、三婶帮忙,绝不会客气。&rdo;
她既如此说,旁人也没意见,便随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