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已经阖上,阻隔了两个人目光的对视。但是门关上的那一瞬,她明显看到陆凛脸色有松动的意思。姜妍转身走出居民楼,温暖的阳光宛如一双手,将她整个拢起来,暖意融融。她情不自禁抬头看,阳光斜梢,空气中浮着飘忽不定的尘埃。嘴角挂着一抹抑制不住的微笑。称心如意。新闻社,姜妍的办公桌已经整理出来,干净整洁。桌上放着一个样式老旧的相框,相框里有四口人,姜妍的父母,还有弟弟姜仲晨。一家人笑得清甜,笑成了幸福的模样。总编宋希文去茶水间泡了咖啡,走回来看见姜妍整理桌子,忍不住说道:“以前你的桌上,瓶瓶罐罐,毛绒公仔,日历画报…七零八碎的东西霸占了整个桌子,连电脑都没地方放。”她东西很多,零零碎碎,把生活过得精细。然而现在她的桌子简单,整洁,除了一家四口的相框,没有任何与工作无关的多余物品。姜妍笑道:“爆炸发生的时候,随时要做好收拾重要文件跑路的准备,不敢放太多东西。”宋希文忍不住感叹道:“当初单位安排去战区一共五人,三名记者两名摄影师,结果只有你一个人坚持下来。”其他人,最短的坚持了三个月,长的坚持了一年。“环境艰苦,都不容易。”中东战区,要命的不仅仅是枪林弹雨,还有艰苦的环境,传染性极强的热病,猛兽和毒蝎…甚至街上随便一起抢劫,匪徒掏出刀子来,当胸一刺,划出一条血淋淋的人命。都是年轻人,受不住。当初毅然决定赶赴战区的雄心壮志,也在这些惊心动魄的震荡里,在夜半惊梦的枪声中,消弭殆尽。然而,姜妍受住了,而且一呆,三年。不是不想家,只是不敢回来…宋希文跟她聊了几句,正准备要离开的时候,看到姜妍将一只精巧的木雕麋鹿从包里取出来,放在了相框边。这只麋鹿看上去有些陈旧了,不过巴掌的大小,顶着宛如树枝般丛生的犄角,昂首挺胸,踢着前蹄,精神昂扬。“做工很精巧。”宋希文伸手去拿,姜妍没有给他碰到,淡淡说:“在尼尔的旧货市场买的,挺喜欢。”宋希文点点头:“这样,刚回来,我就给你排轻松一点的工作,调整调整节奏,明天敬老院的新闻,你去跟吧。”“行。”屏山敬老院位于江城以东的城郊区,开车需要四十分钟的路程。敬老院附近的屏山小学组织了一场“为敬老院孤寡老人献爱心”的演出活动,老师带着小朋友们去为老人表演节目。当然学校也联系了江城新闻电台的记者,采访拍摄。一大清早,姜妍换了易于行动的便服,穿上休闲裤和运动鞋。临行前她化了个轻巧的日常妆,头发往顶上一扎,精神头十足。电视台的面包车在楼下等着她,同行的还有两人,司机兼摄影的王淮春同志,还有另外一名负责做笔记的实习生云采。主编专门安排了两位年轻的同事给姜妍带,毕竟她有丰富的经验,是新闻社的骨干成员,多带带年轻人,有好处。王淮春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壮志凌云,满腔抱负,一心要奉献在新闻事件的上瘾早上九点,屏山小学的小朋友们依次排队进了大厅里,叽叽喳喳,原本死气沉沉的敬老院,也添了许多活力。小朋友们穿得红红绿绿,花枝招展,洒下一路欢声笑语。“小朋友们,跟我到这里来。”院长拍拍手,组织小朋友们来到早已经安排好的大礼堂。礼堂其实并不大,约莫百来平米,正前方搭建着一个简易的舞台,观众席前排是绒软的靠椅,后排则是硬邦邦的横凳。王淮春在舞台前安放摄像机,调整最佳的拍摄角度。穿花衣服的小朋友们陆续走上舞台,老师组织他们进行表演前的准备工作。没多久,老人依次缓慢进入大礼堂,一排排地坐在横凳上。前面分明有更加松软的靠椅,可是没有一位老人坐过去,他们全部选择了后面硬邦邦的横凳。院长和护工们倒是相当自觉,坐到松软的靠椅上。表演开始,年轻的小学老师拍拍手,欢快活泼的音乐响起来。“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小朋友们一般唱歌一边跳舞,在舞台上跑来跑去,宛如灵活的小鸟,令人眼花缭乱。前排的老师、院长和护工,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可反观后面一排排的老人,他们望着舞台,表情呆滞,似乎并没有被小朋友们愉悦到。甚至还有老人,脑袋一偏一偏打瞌睡。云采注意到老人们无精打采,她凑近姜妍,低声说:“真不给面子,小朋友在舞台上表演的那么卖力,他们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不需要给谁面子。”姜妍说道:“别忘了这场活动的初衷。”节目结束之后,老人们甚至连鼓掌都没有,呆滞地看着舞台。稀稀落落的掌声来自院长和和护工,还有部分小孩家长。他们满心欢喜,笑容盈面。姜妍觉得周遭空气有些闷,舞台上花花绿绿的小朋友晃得人眼花缭乱,劣质音响聒噪着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