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满一个星期,额头上的伤终于要拆线了。大家来接一赫回家,袁克放也来了。
一赫望着镜子里额头上的伤疤,开玩笑道:“布朗医生,你缝得真难看。早知道这样,我自己对着镜子用绣花针绝对比你缝得好看。”
大家哄然大笑。
袁克放没有笑,无言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嘴唇向下闭着,浓墨的眼睛像盛满着翻腾的海水穿过人群直直看着她。
她也没有笑,看他就很难过,怎么会笑得出来。低垂下头颅,让额前的短发遮住她的脸上的伤口。
船票已经订好,半个月天后出发。
怀着一种默契,大家默默地退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一赫背对着他往皮箱里收拾东西,越收拾情绪越烦躁,一股脑揉进去,“哐叽”重重盖上皮箱盖。
在他审视的目光下,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踱步走到窗前,推开沉重的铁皮窗户呼吸一下窗外的空气,春在枝头已十分,嫩黄的小叶子在阳光下飘摇,树下的护士小姐们嬉笑着把白色床单晾晒到铁绳上。
洁白的床单在风中翻飞发出“哗哗”声音,使她想到小时候在水乡,发洪水时,呼啸的洪峰和洪水退去后一屋的狼藉。
她想说:你不要这样看我,我是自由的,我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可未语,鼻子就开始发酸,说不出完整的话。
“赫赫……”
“嗯?”
她回头发现自己已经陷落他的阴影里。
“嘿,还记得你在这医院里说过的话吗?”
“我说过很多,很多,大部分都是蠢话,你指的是哪一句?”她望着他的眼,故作轻松,希望大家能不失仪态互道再见。
他的头抚摸她的头发,再到她的脸庞,贪婪看着他喜欢的容颜。
“你说,将来赚钱了要把欠我的都还给我。”
她点点头,泪盈于睫。她欠他的,是穷尽一生一世还不了的。不只是性命,是他打开的世界,丰盈她的内心,让她傲雪霜,有勇气。
“你让我一条一条记在账本上。”
“是的……”她忍不住想哭,手指不知何时攀在他温暖的胸膛,感受底下热烈的心跳。
“可我没有账本,你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第一次见你,你对我说,先有了想象才有了这世界。我就再也忘不了你,常常做梦,见你站在樱花树下看着落英发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想方设法接近你,想听你说话,我记得你说,宝玉和黛玉深深相爱,虽然他们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你还说小花有小花的美丽,石头有石头的威仪。你教会我,赏画要有共情……”
“不要说了,德谦……”
一赫泣不成声,他说的话比骂她、辱她、拿鞭子抽她都让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