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谢濯臣很是认真,“因为你的夫君沉稳大方,胸怀宽广,可以包容你,但她的未必。”“不要脸。”沈烛音忍俊不禁,摸上他的耳朵,重复道:“哥哥脸皮变厚了。”“胡说。”沈烛音久久注视着他,五指滑过他的脸,“哥哥,所以我们的冬天……”“已经过去了,对吗?”谢濯臣俯身,与她额头相抵,鼻尖相碰。“嗯。”“早就过去了。”……100番外三二十一岁这年,越逼近前世将死的日子,沈烛音便越不安。午间小憩,她抱着小花卧在美人榻上,坠入梦境,又灵魂出窍。一睁眼,她竟然身体变透明,飘在陌生的地域。四面为佛,底下是敲着木鱼的和尚。她满腹讶异地在佛堂飘了一圈,直到见到了熟悉的人。平西王妃一身素衣,面容憔悴,手里拿着三个坠子。“我此来香山,斋戒半年,是为了给我儿祈福。这三个平安符,还请住持为其开光。”沈烛音一愣,心下了然,这是前世。平西王去世以后,平西王妃独自前往香山礼佛。住持接过平安符,问道:“王妃有三个孩子?平西王妃虔诚一拜,“这第一个,是我的继子楼诤。虽不是我亲生,但我怜他幼年丧母,养在膝下多年。”她面上有些无奈,“他聪慧、机敏,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却也敏感,多疑,长大后逐渐与家里生分。但总归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盼着他平安喜乐,能与爱人心心相印,不要孤单落寞。”住持点了点头。“这第二个,是我亲生的孩儿楼邵。”想到他时,平西王妃不自觉嘴角上扬,“我和他父王过于娇纵他,令他养成了个神鬼不惧的性子。小孩子脾气,没了他父王左右逢源地护着,以后定是要吃苦头的。”她再次跪拜,心中祷念。“我盼着他磨砺过后能有所长进,日后能与兄长和睦相处,少一些烦恼,多一些幸运,过上普通人的日子便好。”“阿弥陀佛。”平西王妃笑笑,“这第三个,是我的儿媳阿音,是诤儿的心上人。来之前她为着诤儿叫了我一声母亲,那我便也要为她尽一分母亲的责任。”“阿音身世坎坷,是个可怜的孩子。邵儿总爱说她笨,可我却不觉得。她的手很巧,描得一手好妆,动手的东西学得很快。她从前多受世事磋磨,我盼着她往后顺遂,以后都是好日子。”“阿弥陀佛。”住持将平安符放到了功德箱前,“王妃诚心,定能被佛祖看见。”平西王妃跪下,虔诚三拜。沈烛音立刻明白,此乃重生之源。她还未来得及多想,景象忽变。这回她认得,是阿兄权倾朝野之时,她身为丞相义妹的闺房。沈烛音飘荡在半空,听着外面锣鼓喧天。这是她出嫁那天。她身披嫁衣,坐在铜镜前,认真地挑选发簪。阿兄走进房门,侍女们便退了出去,守在门口。“准备好了?”沈烛音眼看着自己变得拘谨,老实地点了点头。“别乱动。”他一出声,她便僵得一动不动。沈烛音哭笑不得,原来她从前怂得这么明显,她还以为她装得挺好。她坐得僵直,望着铜镜里的人发怔。阿兄扶着她的发警,轻轻将袖口里摸出的发簪插入她发间。他并未解释,只说:“准备好了便走吧。”沈烛音飘到自己面前,看着自己疑惑又不敢问的模样好笑。阿兄走到门口单膝蹲下,她呆呆的,被侍女提醒才有所反应,盖上红盖头,趴上他的背。沈烛音凑近了看,紧紧盯着自己。她记得,自己偷偷哭了。果然,眼泪从红盖头里滴出,打湿阿兄的肩膀。阿兄似有所察觉,微微偏头看了一眼,但未发现。在一片喧闹声中,阿兄沉默地将她送上花轿。透明的沈烛音飘在兄长身边,看他张开了嘴,却没有出声。原来这天欲言又止的人,不止她一个。沈烛音鼻头一酸。阿兄在府门前静默站立,面无表情地看着花轿走远。直到喧嚣远走,难掩落寞。并未藏在暗处的沈照提醒道:“外面风大,公子还是早些进屋吧。”阿兄缓慢转身,往府里走,跨过门槛,忽地捂上心口。“咳!”“公子!”沈烛音慌张去扶他,却摸不到。阿兄吐了血,就在她出嫁过不到半刻钟,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快叫郎中!”沈照吩咐道。沈烛音急得团团转,摸不到,抱不着,只能干着急。郎中很快到来,诊脉时连连叹气。“公子总是劳碌,积劳成疾,不休息如何养得好身体,如此亏空,还心中郁结,撑不了太久的。”“什么叫撑不了太久?”沈照着急。郎中摇摇头,“顶多半年。”“公子……”沈照满面悲伤。谢濯臣擦掉嘴角的血迹,脸色苍白,但仍对他笑笑,“别担心,我若是死了……”“公子!”沈照眼看着就要哭出来。谢濯臣无奈,“你难道话都不让我说完吗?”他别过脸轻咳了两声,又回头继续道:“我若死了,你便去小姐身边保护她。我会提前去求一份为防不测,保全你们余生的圣旨,你且妥善保管。”沈照低下头,有些不乐意。“阿照。”谢濯臣耐心道,“我能信的只有你了。”沈照红着眼睛,不满地嘟嚷:“她都离开你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必知道。”谢濯臣疲惫地后仰,靠上椅背,“她只要如愿便好。”沈照抿着嘴,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下。沈烛音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没有实体。眼泪一落地,场景又变。鹿山书院,舍房之中。“啪!”沈烛音的眼泪被打得倒流。眼前的自己正伸着手,挨着阿兄的罚。量衣尺打在手心,明明没有感觉到疼,但她还是不自觉飘远了些。因为功课写得一塌糊涂,把兄长气得罚了她十戒尺。类似的罚她受过不少,一时没想起来这是哪一次。挨完打她缩成一团,意图让自己不存在。“不去睡觉还愣在那里干嘛?”沈烛音被吓了一跳,忽然觉得自己好没出息。怕什么!她冲着自己道。奈何没声音。她恨不得魂穿自己,然后朝谢濯臣吼一句,“你凶什么凶!”然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老老实实翻身上榻,用被子把自己从头蒙到脚。怂得可怜。这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夜晚,飘荡的沈烛音坐在书墙上,一会儿看看不断翻身弄出窸窸窣窣声响的自己,一会儿看看睡得板正但睁着眼睛的阿兄。“你喜欢他?”谢濯臣突然问道。两个沈烛音同时一愣,被窝里那个终于探头,张嘴好多次,都没出声。阿兄耐心地等着她的回应,确定她听到了。沈烛音回想,现在的自己正在纠结,是该装模作样问他问的是谁,还是找个借口把话题转移,又或者怎样表达显得自己不那么不知好歹。最后她说:“是。”又立马补充道:“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不会痴心妄想的。”沈烛音扭头看向阿兄,想知道他说出下一句前良久的沉默里,他在干什么。他怔怔地盯着屋顶,有些出神。“你会配得上他的。”明知答案如此,沈烛音还是哽咽。她回头看看此时的自己,她睁大眼睛望着黑暗,有些迷茫和无措。“别!”透明的沈烛音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