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声嘀咕。身世从人流中脱身,他们遇到了个熟悉的人。“哟,我们?音音妹妹越长越漂亮了。”沈澹慢悠悠走近,扬声感叹。“沈表哥!”沈烛音面露惊喜。上一次见他,还是为她改身份的时候。谢濯臣一边往前?走,一边问:“你?怎么来了?”“你?这么重要的日子,为兄当然?要来了。”沈澹乐呵呵地揽上他的肩,“感动吗?”“滚。”谢濯臣扒开他,“你?是怕谢征找我麻烦?”他一出现,左右不过为了那些事。沈澹低笑,“他那几个?庶子碌碌无为,不堪大用,嫡子又胎死腹中,主意打到你?身上来是迟早的事。虽然?如今沈家已经无力抗衡谢尚书?,但你?舅舅还是惦记你?,非要我过来给你?做个?精神靠山。”“看来你?还是家里最闲的那个?。”沈澹表情凝固,顿时语塞。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沈烛音在旁偷笑。他们?沿着街道往前?,本是要回住所,却在长街尽头迎面撞上七八个?人。为首之人是个?眯眯眼的中年男子,管家装扮,面上带着恭敬的笑容。“少爷。”谢濯臣回头瞥了一眼沈澹,沈澹无奈地耸耸肩,仿佛在说“说曹操曹操到”。此人是一直跟在谢征身边的人,谢濯臣和?沈烛音都认得,他在谢府只听谢征一人吩咐,地位颇高?。“老爷吩咐,让奴来接您回家。”谢濯臣懒得搭理,总不会?大街上把他绑回去,那谢尚书?自己的名?声可?就坏了。他想绕道而行?,却又听到管家不紧不慢道:“少爷,纵然?您对老爷有怨怼,但您终究是谢家的人。您将来入仕,没有老爷帮衬,可?谓举步维艰。”谢濯臣充耳不闻,继续朝前?走。管家不慌不忙,从容地跟在他身后?,“您是老爷的嫡长子,老爷怎会?不惦记。您离开京城的这三年,虽未给家里寄过一封信,可?您在鹿山的一举一动,老爷都是知道的。”谢濯臣一愣,“所以?呢?”他回头看向管家一成不变的假笑,“是在威胁我吗?”“少爷误会?了。”管家谦和?有礼,“不管您做了什么,老爷都会?护着你?的。何况您遇事果决,从不拖泥带水,很有老爷当年的风采。只是……”他的目光从沈烛音身上掠过,谢濯臣下意识将她?拉到身后?。管家没有接上一句,“老爷在家中摆团圆饭为少爷接风洗尘,还请少爷移步。您将来的仕途要如何走,往哪走,与老爷商议,才?最有前?途不是吗?”“用不着。”谢濯臣刚迈开步子,管家身后?的六七个?人默默上前?,挡在他面前?。管家对他的反应丝毫不意外,“少爷不在乎仕途,那沈姑娘的身世呢?沈姑娘是在谢府出生长大的,她?的父亲究竟是谁?您,还有沈姑娘自己,不想知道吗?”谢濯臣嗤笑一声,“你?们?该不会?要说,她?爹就是谢征吧。”他再了解他爹的手?段不过。管家一顿,答案被预判,而事情变得更有意思了。“少爷还是这般聪慧,”管家从容不迫,“偌大的谢府,除了老爷,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吧。当年夫人和?秋穗娘子感情甚好,虽然?意外有了夫妻之实,可?秋穗娘子即便有了身孕,为着夫人也不肯做姨娘,导致了沈姑娘无名?无份。老爷见生下的是个?姑娘,无伤大雅,便由着她?们?二人胡闹。可?若少爷也要跟着胡闹,违背伦理,那就不得不让沈姑娘认祖归宗了。”沈烛音满是茫然?,“你?在说什么鬼话?”“仗着年岁就可?以?胡说八道吗?”谢濯臣只觉得谢征无耻得没有下限。“那少爷以?为,夫人为何临终前?特意交待,要您将沈姑娘当亲妹妹照顾?”谢濯臣笑了,“崔管家,您露馅了。”管家一愣,不明所以?。“其实我娘临终前?并没有交待我什么,所谓临终遗言,是当初我为了把她?留在身边跟你?们?胡诌的。”竟然?还有这一出,管家不恼不慌。“这反驳不了什么,少爷。”“我们?走。”谢濯臣不想再浪费口舌,拉着沈烛音想走。可?他们?往哪走,小厮们?就往哪挡。崔管家的声音再次响起。“少爷,知道您执拗,为了方便沈姑娘认祖归宗,老爷已经将秋穗娘子的娘家人请到府上了。您若今日不回家,恐怕明日整个?京城都会?知道,她?是您的亲妹妹。”沈烛音不知所措,谢濯臣握紧了拳头。“哎呀!”沈澹高?声破坏氛围,“我也好久没见姑父了,能一起吗?”“当然?。”崔管家恭敬道,“非常欢迎。”沈澹笑容灿烂,硬掰谢濯臣转向,同时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又冲沈烛音眨眨眼睛。——谢府,气氛沉闷,不见喜色。主位上的谢尚书?不怒自威,他将近四十的年纪,脸上有了皱纹,但不显老气,反而令他多了威严。他身边的尚书?夫人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年轻貌美,但状态难掩憔悴。在下首,还坐着两位姨娘,两个?少爷,三个?小姐。个?个?都看着谢尚书?的脸色,坐得笔直端正,不敢弄出任何声响。明明齐聚一堂,却安静得可?怕。直到崔管家回来了。大家不约而同看过去,盯着管家身后?,那个?和?主君眉眼三分相似的年轻人,还有他身边已经不再男子装扮的明艳姑娘。“姑父!”沈澹率先喊了一声,跑到谢濯臣前?面招眼,“晚辈不请自来,不会?打扰吧。”谢征微微一笑,“快进来坐,这么久不见,姑父想念你?都来不及。”和?开朗的沈澹相比较,谢濯臣愈发显得冷漠。甚至一进来就丢了把小刀到谢征面前?,“不是要认祖归宗吗?这么大的事情,不滴血认亲怎么行??”“你?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就是你?跟父亲说话的态度?”谢征愠怒。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到今天,连天子都对他以?礼相待,哪里轮得到一个?毛头小子对他颐指气使。“不教不管不顾,你?何时做过我的父亲?”“那是磨练你?的心性!”谢征站了起来,“你?当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即便你?能高?中状元又怎样?官场上有的是东西让你?学!我若当真弃你?不顾,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是怎么有机会?读书?的,是怎么可?能进我书?房的?又是怎么自由离开这座府邸的?”“为父便是一点一点从逆境中站起来的,若是顺风顺水,何来今日成就?”谢濯臣不可?置信,“你?还是为我好了?”谢征冷笑,“你?永远都在质疑你?的父亲,这便是我们?父子隔阂的根源。”“你?永远都在自以?为是,这就是你?不配做一个?父亲的理由。”谢濯臣指向旁边大气不敢出的两个?庶出兄弟,“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不过是觉得我不够听话,所以?从来就不喜欢我而已。既然?如此,你?何不放过我,去寄希望于那两个?听话的废物!”“你?……”两人气急,但又不敢在父亲面前?造次。沈烛音在后?忧心忡忡,巨大的不安感笼罩全身。阿兄对谢尚书?心怀怨怼,那是因为谢尚书?身为父亲对他的苦难视而不见,甚至推波助澜。此时的阿兄在谢尚书?面前?,更像一个?没有得到父爱而负气的孩子。那他究竟是怎么走到弑父那一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