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而入,沈烛音依然趴在桌上,衣着单薄,眉头紧锁,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谢濯臣迟疑着走近,在她面前蹲下,手背探向她额头。果然,烫的。谢濯臣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他又想起言子绪来,那废物,也不像能照顾好她的模样。沈烛音又做了那场噩梦,大火蔓延。可这次她不再深陷其中,她成了旁观者。她看到楼诤狠狠掐着一个女子的脖子,看到阿兄跑到了大火面前叫她的小名。楼诤在阿兄死后松了手,女子跌倒在地。可她在旁观,那个女子是谁?沈烛音茫然走近,女子歇斯底里,那是……院长的女儿?那不是她!犹如蛊惑的声音不知从何响起,取代你的人同样会取代你的悲剧,你不会死了,这样不好吗?沈烛音呆滞地望向天空,空中弥漫着大火后的灰烬。不要!不要!沈烛音猛然惊醒,浑身冷汗,打湿了被窝。天已经亮了,房里没有别人。半刻钟过去,她双眼空洞地坐在床上,指尖冰凉。开门声“吱呀”一下,吓得她一颤,见到是谢濯臣,她整颗心终于沉了下来。“阿兄……”谢濯臣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将汤药递给她,“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少说话。”“……”沈烛音捧着药碗,视线紧紧跟随他。见他往门口走,以为他又要离开,焦急地张开嘴。挽留的话还没说出来,又发现他只是关了门。在房里绕了一圈,确定不会有冷风吹进来的谢濯臣最后在桌前坐下,执笔阅书,旁若无人。沈烛音想要打破这样的氛围,一口汤药下去,苦到失去意识,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着、沉默着、就这样过了几天。沈烛音夜夜噩梦,饱受折磨。日渐憔悴,尤其两个黑眼圈尤为显眼。风寒好了之后回到课上,沈烛音还想着自己这样肯定要吓言子绪一跳。结果一见面,好家伙,他的黑眼圈比她的还要深。“你怎么比我还严重?”言子绪一脸惆怅地倔强道:“我只是眼睛比你大。”“我看你是脸比较大。”在你来我往的互损下,彼此终于有了点生气。两个人在后排,不约而同地盯上谢濯臣的背影。“他就算生气,也不能不让你睡觉吧。”沈烛音白他一眼,“跟他没关系,我只是睡不着。”她不想再提自己,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了?钱被偷了?”要是这样还好了,言子绪心想。他叹了口气,自那天回来以后,一种挫败感怎么都挥之不去。“你的香囊,可能找不回来了?”沈烛音:“……”他不能因为这点事睡不着吧。“对不起。”“不至于。”沈烛音瞅他一脸老实样,很是无奈,“没了就没了,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可那是你送我的,你不会觉得我……”“我什么都不会觉得。”沈烛音打断他,诚恳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朋友之间,不至于这点信任都没有。”言子绪别过脸,心情复杂。沈烛音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见到舍房里来了不速之客,才想起上辈子的时间线,沈澹表哥来了。谢濯臣亲舅舅的儿子,表兄沈澹。他一露面就表演了一个怜香惜玉,看着沈烛音表示心痛,对着谢濯臣一顿责怪,“好好一漂亮姑娘,怎么给你养成这样?”谢濯臣不说话。“我……我只是恰好前几天感染了风寒。”沈烛音急忙解释。“你先出去。”“……”谢濯臣是看着沈烛音说的这话,话音一落另外两个人都愣了。沈烛音迟迟未动,上辈子沈澹表哥来,她全程跟着谢濯臣身后,完全没有回避。因为沈澹本就为她的事而来,来向谢濯臣交待有关她身份的事。上一世便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彻底摆脱奴的身份,名义上成了沈家的庶女,沈澹的亲妹妹。沈烛音的姓氏是随了侍郎夫人,也就是谢濯臣的母亲,正好促成此事。至于为什么她随了夫人姓沈,那是母亲之间的事,无论是她还是谢濯臣,都不知道。“我……我去哪?”沈烛音不明白,这一世她为什么就要回避了。谢濯臣看都不看她,“你可以去找你的朋友。”他的语气和平常一样,但沈烛音却听出了几分嘲讽。沈澹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转动,这氛围,不多见啊!姑母走后,便是他时不时去一趟谢家探望谢濯臣,以此表示沈家对谢濯臣的重视,让谢侍郎心里有数。姑母出事可能是巧合,但如果谢濯臣再出事,那他们沈家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次次去看望,沈烛音都像小尾巴一样跟在谢濯臣身后,只有她在眼皮子底下待着,谢濯臣才能放心。如今竟然主动支开了,真是见了鬼。沈烛音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最终也没等来谢濯臣松开让她留下。沈澹表情夸张,“你们这是怎么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谢濯臣避而不答。沈澹向来了解他,他不想说的事情,哪怕是拿钳子撬开他的嘴,也问不出结果来。“一切顺利。”谢濯臣坐下给他倒茶水,“既然没问题,你写封信告知我便是,怎么还亲自来了。”“想你了不是?”沈澹乐呵道。谢濯臣面无表情地看过来,沈澹讪笑两声,挺直腰板,想要严肃。只是没一会儿就泄了气,“还不是我爹、你舅嘛,放心不下你。”“我不是挺好的?”沈澹轻哼一声,“你是挺好的,远离是非,还有小美人作陪。可是你舅他想不通啊!”“你说你,千里迢迢来鹿山不就是因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防止谢府那些豺狼虎豹在你科考的时候给你整么蛾子吗?这是以大局为重,当下忍忍当个缩头乌龟没什么,等你平步青云以后再收拾他们也不迟。”谢濯臣将倒给他的茶收了回来,面露不愉,“你能不能说重点?”“重点就是!”沈澹一拍桌子,“你既然知道大局为重,为什么还要留下沉烛音?”“……”沈澹摇摇头,“你明明看得清局势,为什么要让自己去担这种没必要的风险?她若是个男孩便罢了,可她到底是个女孩,若有一日你们同床异枕的事情败露,对她的清誉,对你的名声,都是打击。”“谢濯臣,你总不会是怕孤单吧。”“……”谢濯臣不说话,神色晦暗不明。“你别在这个时候给我装哑巴啊!”沈澹既是为这个事来的,便由不得他避而不谈。寂静良久,沈澹逐渐神情严肃,说出了自己最终的目的。“让音音妹妹跟我走吧。”“……”沈烛音哪也没去,坐在舍房外的大树底下,盯着舍房的门。等门一开,她便冲了上去,正好瞧见沈澹不爽的脸。“你们聊完了?”沈澹见她后便收敛了情绪,换上了笑容,“他有没有告诉你,你现在是我妹妹了?”沈烛音探头去看里面的谢濯臣,他背对着房门,在收拾书架。“所以,跟我回沈家吧。”“啊?”沈烛音惶然回头,里面的谢濯臣手上动作一顿。沈澹只是不死心,若是当事人都同意,那谢濯臣的意见也不那么重要了。“你放心,我这个哥哥,自然不会比他差。你日后不用再被他看着读书,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这个当哥哥的,也一定会慎重为你挑选如意郎君。”不久前,他跟谢濯臣说过类似的话——“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一定会替你照顾好她。等她及笄,再给她挑一个如意郎君。沈家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能保她一生安稳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