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子绪摸空的手转而捂上自己心口,一副心痛的模样,“你……你……我不管!”他忽而又无赖,“我也要一个,小爷我帮你那么多,不值得你送个香囊?”沈烛音一愣,看向他不忿的脸,又想到自己有诸事还需他罩着行个方便。“行。”她爽快答应。言子绪这才满意,但仍不死心,想趁她不备抢走已经绣好的白鹤香囊。沈烛音并未察觉,只是着急回去,恰巧一个箭步跑走,溜得飞快。“笨蛋!竟然连谁对你更好都分不清!”言子绪低声怨怼。舍房里,房门依旧是沈烛音离开时推开的距离,谢濯臣手肘抵在桌上,掌心盖着眼睛,两指缓慢地揉着自己太阳穴。“把门关上。”沈烛音小心翼翼跨过门槛,他明明没抬头,却知道她回来了,声音低沉又冷漠。房门关上,屋里便暗了,谢濯臣身上霎时蒙上一层阴影。沈烛音慢慢走近他,低声唤了一声“阿兄。”她意图点灯,刚把火折子攥在手里,就听到他说:“不用,你坐下。”沈烛音心中忐忑,她心想他肯定是生气的,可现在他身上,她看到的更多是疲惫。她胡思乱想一通,想过他会责怪她、质问她或者罚她几下戒尺。可他却看也不看她,眼神漠然地望向并未点燃的烛火,莫名问:“他知道你是个姑娘,是吗?”“啊?”沈烛音一激灵,“不……”她一向在他面前藏不住什么心思,索性放弃挣扎,低头道了一声“是。”想到他会为此忧虑,又急忙道:“他不会说出去的!”“你凭何如此信任他?”谢濯臣的声音冷厉了几分。他今日碰上陈韬几人,方才想起言子绪看其伙伴的神色,与其看沈烛音的神色完全不同。“他……答应我了,不会说出去的,而且……而且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你觉得?”谢濯臣厉声打断了她。沈烛音无法解释,几次欲开口,都没说出话来。昏暗中,谢濯臣的目光转向,死死盯着她的脸,不想错过其一丝神情的变化来影响判断。他问:“你喜欢他?”沈烛音一愣,过往的片段从脑海里闪过。上一世的悲剧便是从这一句话开始,她仿佛看到了大火在蔓延,最终的结局令她忍不住颤抖。她疯狂摇头,掩饰过自己的失态,“没有!”“我只是把他当朋友。”她诚恳道。谢濯臣眉头微皱,她并未闪烁其词,神情坚定。他听到了他想听到的答案,但又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奇怪。“他如何知道你是个姑娘的?”沈烛音垂下脑袋,双手不知所措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角,用害怕他责罚的慌张来掩盖说谎的慌张。“他觉得长得像姑娘,诈了我一番,我……我太笨了……”谢濯臣沉默良久,放在袖口中的短刀被他隔着布料转动。直到沈烛音偷偷看他,他才有明显的反应。从她面前拿走火折子,谢濯臣一边点灯一边道:“将今日的功课和字帖写了,早些休息。日后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剩下的我会处理。”沈烛音怔怔抬头,藉着烛火,慢慢将他的脸看清,“你不怪我吗?”“怪你什么?”谢濯臣又将课本递向她,还替她翻到了今天课上讲的那一页,“怪你笨吗?”沈烛音接过课本,视线依旧在他身上。研磨、浸笔、展书……他有条不紊地做着琐事,说出的话不辨情绪,“我又不是今日才知道。”沈烛音忽然哽咽,“这么愚笨的人……”“也值得阿兄费心思爱护吗?”谢濯臣研磨的手一顿,抬眼注视她,“你从前并不喜哭,自从离开京城,你便奇怪得很,可是离家不习惯?”沈烛音抬手擦了擦眼睛,边擦边摇头,“我只是……害怕……”怕越说越圆不回来,她结结巴巴道:“害怕……怕阿兄不在我身边……烛音本没有家,阿兄在哪里,烛音的家就在哪里。”谢濯臣垂下眼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抬头时又无影无踪。“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写功课,写不完不许睡,你还要继续磨蹭吗?”“……”沈烛音的悲伤瞬间被冲淡。谢濯臣用屈起的食指一下一下抚平页脚,盯著书面的字,眼神逐渐空洞。沈烛音是个傻的,随随便便就可以信任别人。他可不敢信。一旦沈烛音是个姑娘的秘密暴露,他便无法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知道秘密的言子绪无疑是个巨大的威胁。不过没关系。这么多年,有那么多人想要将桃花从他身边夺走,或为了孤立他,或为了欺辱她……他面临过无数个威胁。除掉威胁,或者除掉威胁他的人。他的手早就不干净了。鹌鹑每到放课时,书院里便人声鼎沸,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谈笑着离开课室。裴夫子单独叫走谢濯臣,他便不能与沈烛音同行,走时交待她早些回去,完成今日功课和字帖,勿碰凉水,脏衣服什么的,等他回去洗。沈烛音一一应下,等他走了,才敢回去去看满脸怨怼的言子绪。“他不让我跟你走太近,以后他在,我们就像刚刚那样,不熟。”言子绪满眼哀怨,“凭什么呀!你干嘛要怕他?他还能因为你跟我来往,吃了你不成?”“那倒不至于。”沈烛音收拾课本准备回舍房,“不过他不喜欢,这种小事就不要惹他心烦了。”“小事?”言子绪跟上她的脚步,绕着她跑来跑去,“你怕他心烦,我的感受就不重要了?”沈烛音叹了口气,满脸诚恳,略带可怜地央求道:“大少爷,拜托你大度一点嘛。虽然我今天没有理你,可我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给你绣香囊了,你就不要为难我了行不行?”她眨巴眨巴纯然的眼睛,言子绪看得一愣一愣的,反应都慢了几拍。“行……行吧。”他不自在地挪开眼,傲娇地微微昂首,“这还差不多。”另一边,前去夫子院的谢濯臣特意避开了需穿过假山的小路,穿行小树林,却还是被有备而来的陈韬几人堵住去路。“真是巧啊,谢大状元,咱们又偶遇了。”陈韬双手抱臂,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枯树,向谢濯臣投以不屑的目光。今日上课的秦夫子赞叹谢濯臣有状元之才,他们嘲讽的称呼立马从京城来的大少爷变成谢大状元。天气渐凉,落叶沙沙。寂寥的小树林里没有闲散的旁人,只有他们几个。生怕谢濯臣再溜,几人围着,像铜墙铁壁一般挡住去路。“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冷声询问时,谢濯臣不慌不忙地将原本要交给夫子的策论卷好,收入袖口。见他没有一点放低姿态的自觉,陈韬冷哼一声,冲旁边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唇边勾起一笑,当即一脚狠狠踢向谢濯臣的膝盖,让他毫无防备地跪倒在地。“哎呀!”有人夸张大喊。“谢大状元为何要行此大礼,您可是京城来的爷啊,我们怎么受的起您的礼!”几人哄笑一团。膝盖传来的痛感是短暂而刺激的,谢濯臣一只手撑在地上稳住身形,另一只手握紧袖中物,缓缓抬头,望向陈韬。陈韬面上得意,迈着悠闲的步子走近他,居高临下道:“这样看我作甚,谢大状元可是有什么吩咐?”“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家在京城是做什么的吗?”谢濯臣微微垂首,似是懈气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就是。”“早这样不就好了?”踢他那人在旁边笑话道。陈韬眼神轻蔑,“那你倒是说说,你家做什么的?家里钱财多少?”谢濯臣低语了几句,几人听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