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谢府,他便?是?自?己口中那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状态。为了能活着,为了能走?出府门?,为了能读书有?未来……他得去了解府里每一个对他构成威胁的人。尤其是?他一言九鼎的父亲。他曾多次潜入父亲的书房,看到了许多不该看的东西。平西王贪墨之事便?在其中,因牵扯户部,他的父亲亦收到了王府的礼物。“你?不高兴吗?”“嗯?”谢濯臣回过神来,被突然?出现的沈烛音吓了一跳,“你?今日去哪了?”沈烛音和他并行在会舍房的小路上,掰着手指头数,“我去可多地方了,先去寄了信,然?后在后山小树林看唐扬他们?投壶,又去了厨房和辛娘子说话。下?午我看了新出的话本子,还去镜湖边看打赌输了的学长们?跳水!”“我还碰上辛才了呢,他居然?当着大家的面跟我道歉,求我原谅,还说我以后随便?使唤他,就当给我赔罪!”“那你?原谅他了吗?”沈烛音脚步松快,看得出来心?情很好,“当然?啦,我本来就大度嘛。”谢濯臣轻笑,眉眼中带着疲惫。沈烛音毫不避讳地盯着他。“这么看我干什么?”“你?怎么不说我一整天?没干正事?”沈烛音眯起了眼睛,“有?问题,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不能跟我说吗?”谢濯臣无奈,“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有?点?累了。况且,非得我说你?两句,你?才满意?”“不习惯嘛。”沈烛音背过手,学着他平常教训她的口气说道:“你?当然?会累了,每天?睡那么晚起那么早,而且最?近睡觉还不脱衣服,怎么了,我半夜咬你?了吗?”谢濯臣:“……”沈烛音振振有?词,“我睡觉可老?实了,晚上睡在哪个位置,早上醒来就在哪个位置,连姿势都没变过,对吧!”“嗯。”谢濯臣哑然?失笑。抄袭于楼诤而言,又是一个不眠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来?越焦躁。他自然将之归咎于谢濯臣,以为?自己是气得如此。自重生以来犹如众星捧月,他哪能咽得下这口气。今年还有最?后一堂课,之后的七天时间大家在书院自由筹备书考。最?后一堂是秦夫子的课,他侃侃而谈,在末尾提前祝大家考试顺利还有新年吉祥。在大家配合的欢呼声后,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夫子,趁大家还没散,我有话?要说!”说话?的人就坐在沈烛音身边,他突然站起来?的时候还吓了她一跳。她身边这个同学?叫周誉,平常也不是个爱出风头的性?子,难得在课堂上踊跃发言,理所当然吸引了众人目光。夫子也很?捧场,“你说便是。”他忽而冷笑一声,沈烛音听得清清楚楚。又见他的目光投向谢濯臣的背影,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我要举报!谢濯臣文章抄袭!”“啊?”“……”一语惊起千层浪,四下众人惊愕,纷纷望向谢濯臣。谢濯臣位置靠前,他听到?指控后微微讶异,稍稍偏头看?了一眼是谁。课室里只?有一半的人能看?到?他的神情?,并没看?出他有明显的慌乱。“荒谬。”他淡淡道。一个信誓旦旦,一个泰然自若,众人摸不着头脑,窃窃私语。“咳咳。”秦夫子出声主持大局,“大家都安静。”沈烛音想到?了什么,不自觉看?了楼诤一眼。后者脸上带着和众人一样的惊诧,只?是姿态放松,略含了些幸灾乐祸。“周誉,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秦夫子严肃了起来?。周誉从桌上翻出两张纸,自信道:“禀夫子,学?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且学?生有证据。”他将两张纸往前传阅,“大家看?,这是我连夜从两篇文章中找出的相似之处。其中一篇是谢濯臣上个月交给?裴夫子的作业,裴夫子当作范本?给?大家讲解过,讲的是对?晏殊词作的理解,相信大家还有印象。”“而另一篇,则是我与京城友人信件交流得知。是楼世?子在黎上书院所作,曾在京城广为?流传。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两篇文章相似之处多得令人膛目结舌!”四下议论声越来?越大,连夫子拍桌都不能令课室完全安静。“居然是真的!”“我的天,简直一模一样啊!”“……”不要脸,沈烛音在心里咒骂。这明明就是楼诤抄的阿兄,他居然好意思倒打一耙?周誉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模样,大声喊问:“谢濯臣,你对?此作何解释?楼世?子可写在你前头,你总不能说他抄的你吧。”两张纸已经传到?了谢濯臣手里,他眉头轻蹙,很?是不解。“许是有误会。”楼诤站了起来?,“我与谢兄本?来?就很?投缘,在许多地方都有相似的见解,文章有相通之处也很?正常。”谢濯臣斜睨了他一眼,手里的两张纸被秦夫子夺了去。“何止相通,世?子还是擦亮眼睛,有些人可不配跟您相提并论!”“啪!”周誉咄咄逼人,沈烛音没忍住,将手边的课本?砸他脸上。“你!”周誉丢了个大脸,气急败坏,抄起桌上的书就要反击。沈烛音反应很?快,起身往前躲,让他扑了个空。周誉心急,差点被桌子绊倒,模样滑稽,引起了哄堂大笑。“够了!”秦夫子大声制止闹剧,沈烛音老实站在一旁,不敢再动弹。但周誉恼羞成怒,根本?听不进去话?,眼里只?有沈烛音,手边有什么就拿什么,通通往她身上砸。沈烛音没想到?他连夫子的话?都不听,一开始没想着躲,反应过来?已经避之不及,害怕地闭上了眼。“砰!”砚台落地,发出沉重的撞击声。“阿兄!”沈烛音闻声睁眼,发现谢濯臣挡在她面前。砚台砸在他身上,墨水染黑他胸前衣襟。锋利的书页划过他的下颚,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你在干什么!”秦夫子怒从心起,上前拎起周誉的后衣领往外拖。周誉终于恢复几分理智,任夫子推搡,不敢说话?。“没事。”谢濯臣低声安抚沈烛音道。他又向秦夫子简单行?了一礼,“夫子,抄袭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学?生不认。现下学?生需要回去收拾一番,先告退了。”“其他的事书考后再论,你先回去吧。”秦夫子点了点头。“我们走。”谢濯臣拉上沈烛音,在众目睽睽之下淡定离开。回到?舍房,谢濯臣换下脏衣服,沈烛音翻找药膏。“就这点伤,回来?的路上都快好了,用不着上药。”他下颚一道细但鲜红的血痕,沈烛音觉得极为?刺眼。“胡说。”沈烛音执拗地给?他上了药,又看?向他胸口,伸出的手匆匆收回,“这……那个砚台挺重的,你没被砸出内伤吧。”谢濯臣无奈又好笑,食指摁上她眉心,用力将她推开,没好气道:“你真把你兄长当纸糊的了?”沈烛音放不下心来?,“你不要受他们的影响,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还敢瞎说。等你这次书考还拿第一,他们自然什么都不敢说了。”“那我要是拿不到?呢?”沈烛音:“……”她一时语塞。好半会儿才嘟囔道:“才不会呢。”不过她确实得想个办法,让阿兄在这次书考中所答和上一世?不一样。这样即便楼诤照抄,也不可能胜过阿兄。毕竟能赢阿兄的,只?有阿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