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督促她的。”裴夫子摆摆手,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几本书,“罢了罢了,对他多上点心,你自己倒是可以松懈些,别一天到晚老绷着。出门虽轻装较好,但也带几本书。”厚厚一摞书的重量差点让谢濯臣脚步踉跄,这也叫几本书?几十本吧。“是,若无他事,学生就先告辞了。”“等等。”裴夫子双手背在身后,靠在他边上,表情微妙,压低声音问:“你觉得娇玲丫头怎么样?”谢濯臣:“……”这问题怎么似曾相识。裴夫子嘿嘿一笑,“前些日子院长来书院,除了来看看大家,还有个原因。是他家姑娘到了出阁的年纪,咱们书院,谁的光芒也盖不过你啊。”“夫子慎言,况且学业未成,学生无心于此。”裴夫子摇摇头,“你怎么比我这老头还迂腐,成家立业又不冲突。娇玲丫头也是为师看着长大的,论品性才貌,皆是上品,不会输给那些京城贵女。”“学生当真无……”“你把为师当外人?”裴夫子吹胡子瞪眼,绕着他转了一圈,跺了跺强调:“为师也是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就算是圣人,在你这个年纪也不可能清心寡欲。无心?我呸!”谢濯臣:“……”懒得反驳。“可是你觉得家境不匹配,瞧不上……”“学生绝无此意!”谢濯臣迎上夫子质询的目光。好像这已经是个必须回答的问题。他欲言又止。裴夫子轻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果然是把为师当外人啊!”“学生没有。”谢濯臣微微垂首,“学生大概……”“心有所属。”“哟!”裴夫子来了兴致,“我就说你小子不可能这么正经,哪家姑娘,什么模样?”谢濯臣在心里叹了口气,“夫子,学生真的该走了。”裴夫子大失所望,“罢了罢了,你走吧,外出注意安全。”“是。”像是怕被逮回去继续盘问,谢濯臣离开的步伐比来时快多了。叶娇铃随便抽了一本书,脸色不好,匆匆告辞。言家老宅位于离鹿山城几百里外的扬月城,坐马车赶路也得要两天。扬月城富庶繁华,是商人群聚之所。“扬月城好玩的可多了,比鹿山好玩一百倍!”言子绪已经有好久没回家了,现下想到要回去,异常激动。沈烛音光听他讲述湖光美景、特色美食就有两个时辰。“反正在扬月城也没人认识你们,你要不换女装去吧。”言子绪突然转移话题,言语中的期待溢于言表。沈烛音愣了愣,觉得有理。“不行。”谢濯臣回来得非常及时。沈烛音挠挠头,赶忙附和,“对,不行!放假书院里人都回家了,万一和我们在扬月城碰上了呢!”“哦。”言子绪不敢在谢濯臣面前放肆,但和沈烛音说话毫无忌讳。他凑到她耳边嘲笑,“你好怂啊!”“你不怂,你反驳啊!”沈烛音咬牙切齿。言子绪耸耸肩,“我这不叫怂,这叫尊重。”沈烛音乐呵一笑,“那我这也不叫怂,我这叫……”她略加思考,肯定道:“爱!”言子绪:“……”听起来有点让人不爽。沈烛音还洋洋自得。“嘀嘀咕咕什么?”谢濯臣见不得他们窃窃私语,好像他才是外人。沈烛音些许亢奋,“阿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能出门玩的空气都是甜的。“明早。”谢濯臣望向言子绪,面无表情,“你不需要回去准备点什么吗?”“不需要啊,我随时能走。”言子绪不假思索道。谢濯臣轻笑:“是吗?”“是……”言子绪突然后背一凉,话锋急转,“也不是,我应该准备点什么,对,应该要准备点什么……”他一边碎碎念,一边往门外走。沈烛音笑得合不拢嘴,她对言子绪每天在谢濯臣面前装孙子的行为表示唾弃但习惯。“对了阿兄,我有东西要给你!”沈烛音将桌上的盒子递给他,这是希玉通过言子绪送来的,分她的那两成利。里面一打银票,她现在已经是个有钱人。谢濯臣并没有接,“自己的东西自己收好。”“你还生气?”沈烛音强行塞他手里。谢濯臣眉头微皱,“我不是生气,本就是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收好有何不对?”“可我是为你挣的!”“为我?”谢濯臣觉得莫名其妙,“我是饿着你了还是冷着你了,需要你去抛头露面挣花销?”沈烛音摇了摇头。“以后不许再去。”“为什么?”沈烛音不服。“那种场合人多眼杂,容易磕磕碰碰,又那么多人和你拉拉扯扯,有多暴露身份你自己不清楚吗?”沈烛音一愣,忽然神情委屈,“你都看到了,你还不来找我。”就让她一个人等了他那么久。谢濯臣微怔,背过身去。“你自己扯谎躲开我,又要怪我不找你,这是什么道理?”“那你既然担心我暴露女儿身,又在我有暴露风险的时候跑去跟别人赏船游玩,这是什么道理?”“我什么时候……”谢濯臣蓦然顿住,转身见她一脸气愤,感觉很奇妙,“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居然敢跟他呛声了。沈烛音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虽然心虚,但却少了许多从前的怯色。从那天抱了他之后,她好像就觉得无所谓了。毕竟她都想杀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不去就不去。”沈烛音小声嘟囔一句。然后一晚上没有理他。这晚谢濯臣觉得什么变了,可他竟然想了一整晚都没想出来是什么。冬天秋去冬来,时间走得飞快。马车停在一户小院落门口,言子绪从窗口探头,瞧见一眼熟的人影兴奋地朝他们跑来。车帘被拉开,沈照直接跪下行了个大礼,“公子!”谢濯臣淡淡道:“以后无需这些虚礼。”“是。”沈照起身,一眼扫过马车里的三个人,视线在衣裳华美的言子绪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迟疑片刻,他捏着自己的粗布衣角转身,选择了和车夫坐在外面。言子绪像是见到了什么稀奇事,谢濯臣说要再等一个人,怎么是这小乞丐?他满怀好奇又不敢问,便朝沈烛音挑眉,怂恿她开口。但沈烛音像是霜打的茄子,焉了吧唧的。她靠在马车壁上,裹着斗篷半睁着眼睛,一副困了又睡不着的样子。“你怎么了?”言子绪瞧她不对劲,“生病了?”沈烛音摇了摇头,冲他摆摆手让他不要再问。其实是昨天又噩梦了,没睡好而已。谢濯臣沉默起身走出马车,什么也没交待。过了半刻钟他没回来,反而沈照再次掀帘而入,有些局促地坐到了原本谢濯臣的位置上。马车开始缓缓向前。“他不进来吗?”谢濯臣不在,言子绪终于放开声音说话。沈照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理清思绪,“公子说他在外陪车夫。”“有病。”沈烛音嘟囔一声,突然坐直了。别人不知道,但她清楚。娘亲她们走后,府里谁都可以欺负他们。有一年冬天,谢家几个庶子联合起来将谢濯臣推进了湖里,他在寒凉的湖水里挣扎到没有力气,被救上来时身体冷得像尸体,大夫说他还能缓过来算得上奇迹。自那以后,他便开始畏寒了。沈烛音将手伸出窗外,冷风轻而易举带走掌心的温度,她赶紧缩了回来。扬月城在北面,越靠近只会越冷。沈烛音左右看一眼,“你们谁去把他叫进来呗。”“我劝过了,可公子坚持如此。”沈照满脸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