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瓜皮儿帽下是张褶子脸,苦大仇深状,长袍也是沉沉阴阴的黑色,好似老黑白照片里拓印下来的人。
甄湄醒来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摸着,身体先灵魂一步反手将那只手拧住,就听见那长得跟要入墓似的老头儿哇哇大叫,“松手,你是要把我手给扭断吗!”
她怔怔一松,打量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儿看起来像是药房的地方,她在软塌上,还能看见门外黑乎乎的天。油灯炸开灯花儿,噼里啪啦的。
“这是哪?”甄湄声音略哑,还能感觉到自己喉咙里带着的血的铁锈味儿。
那老头儿摸着自己的手腕,没好气道,“哪儿,药房!你个小媳妇儿半夜被人背过来,自己有喜了都不知道,还糊糊涂涂搞成这样。若不是老李我医术高明,你这孩子还不一定能保得住。”
“有喜?”甄湄微微睁大眼睛,显然不相信,“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你是怀疑我清丰县第一神医的名头?!”老头儿听见甄湄的怀疑,脸色划拉下来,黑沉沉的,“你相公回去拿钱去了,等着吧。”
说完就不管甄湄了,拢了手,打着呵欠,让一个小伙计儿在药台子那里看着甄湄,自己走后面,看样子是去睡觉了。
小伙计偷偷摸摸瞧着甄湄,被她看到,颇是不好意思的佯装在搓药丸子。他哪里见过这样漂亮的小媳妇儿,一时对她那个小相公十分艳羡。
甄湄的手不由得摸到自己的肚子,那里平坦,纤瘦,根本摸不出来。她咬着唇,直到将它咬的快要渗出血来,才仿佛失力般软倒在塌上。
可笑,可笑。
她竟生出这一遭儿,也是他预谋好的念头。不过是叫她乖乖听从他的话,成为他的一颗棋子罢了。
一旦人心中生了猜忌,就万般皆是错。甄湄过去从未爱过人,唯一爱上的只有一个。她无从比较,竟不知自己那爱恋究竟是爱欲作祟,还是他的勾引欺骗,误导了她的判断。
可那些心痛,那些欢喜,都成了假的了么?
甄湄闭上眼睛,忍下胸口翻涌的腥甜,只觉得天昏地暗。她仿佛没有选择,只能这么被人推着走,一步步踏进深渊,陷入黑暗。
她从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刻怀孕,她不知道自己肚子那个正在一点点长大的孩子,究竟还是不是人?系统通知栏里那所谓的破碎的神格碎片,到如今也有了解释。
只是欺瞒神的手段罢了,或许就连这个孩子,也只是一个棋子。
她需要一个解释,他亲口的解释。
她要问他是谁,他究竟,想要什么。
她想问,在他眼里,自己究竟算是什么?!
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灯光昏黄,然而那双眼眸却亮得惊人。
“哎,你去哪里!”
小伙计看着甄湄往外走,忙着急赶上去,耳旁划过风声,叮地一声,他惊骇地看过去,只见一块五十两的腰锭竟深深陷入房柱里!而他回头看去,只是这么一个回头,那美丽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见鬼了,见鬼了。”小伙计吓得忙关上店门,整个吓得冷汗直冒。他等了好一会儿,不见那女子回来,才目光犹疑地看向那沉沉的腰锭,眼里渐渐透出一抹贪婪,走过去,手摸到腰锭,努力往外拽。
然而,不管他怎么拽,腰锭死死卡在那里出不来。身后被人一拍,小伙计吓坐到地上,抱着头,“我我我……我不敢了……”
药房老头儿阴沉沉地看着小伙计,“什么不敢了?”
“师傅……”小伙计听见声音,反应了过来,“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是鬼,对不对。”
“是是是……师傅你怎么知道?”
药房老头儿看着那大腰锭,嘴巴抽了抽,他的手拢在袖口里的手拿了出来,上面有一个血印,他看着那血印,眼睛就是一抖。
那背着女子来的男的,年纪一看不过十五六,通生的市井小人的气质,怎么可能娶到一看非富即贵的大家闺秀。
他那时就长了个心眼儿,心里觉得不对劲儿,但想着那小子不可能丢下这么一个美貌大姑娘就不管了,才定下心给她诊治。
谁料手还没碰着她,就被一只不同于女人的手给抓住了,竟是一只断手!
药房老头儿当时差点就吓得厥过去,但多年来的经验让他明白,如果他真的厥过去,也别想再醒过来了。当时就惶急解释,自己只是给她看病,如果不诊治,她会没命等等。
本以为自己命就此休矣,那手竟然放开了。他能干嘛,赶紧诊治,希望能被放过一命。那女子脉相也是奇怪,他平生未见,唯一诊断出来的,就是她应该是有喜了。
但这胎也奇怪,没有动静,摸不出活气儿,倒像是死胎。他看着那明显像是男人的断手,心里只道,恐怕她真正的相公,是个死人!
药房老头儿百般忙活,救下了已经有些气息微弱的女子。她醒来时那断手就消失了,而她的动作看起来,竟也不像是刚刚还垂死的人,精气神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