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容以为是自己孤陋寡闻了,是不是这年头就流行这样的待客之道?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陆太太,两人对视间,陆太太微不可查的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那位打着扇子的玉姨娘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太太得了这个机会,哪肯轻易放过,立刻扭过头重重地教训玉姨娘:“我一片真心为了妹妹好,你笑什么笑?真是没规矩,还不滚回你的屋子抄经去,十天之内不许出来!”
玉姨娘福福身,带着怨恨的眼神退下。
碍眼的东西走了,谢太太的眉眼舒展了一些,她看向苏婉容,好奇地问:“听说妹妹是从乡下来的?我从小就在城里长大,还没去过乡下呢。妹妹要是不介意,不如给我们介绍介绍?”
听到这里,苏婉容已经看出来了。
有些女人就是爱攀比,现今又没有整容换头术,天生的容貌比不过旁人,就只能从衣裳首饰处着手,谢太太满头珠翠,锦衣华裳,这使得她很自信。
除了容貌,还有一样令女人最在意的东西,那就是年龄。
这个也没法做假,再好的保养都敌不过岁月。细看谢太太,她的脸颊不再饱满,过度的瘦削使得她更显刻薄,眼角的鱼尾纹就跟渔网似的。
难怪她刚才要拼命踩年小的呢,还咒人家会难产。
苏婉容先不理会她,直接问陆太太:“冒昧地问一句,陆太太今年多大了?”
陆太太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苏婉容会这样问她,也是因为陆太太看起来比谢太太要年轻一大截。
陆太太笑笑,大大方方地回答道:“我今年二十一了。”
“哦,陆太太这个年纪正好,肌肤红润,眼睛格外有神。”苏婉容点点头,又看向谢太太,故作天真地问她,“不知谢太太今年多大了呢?”
这是谢太太的痛处,因为她已经三十岁了,要不是怀孩子太晚,没准过两年就能抱上孙子。
谢太太扯了扯嘴角,含糊道:“也就比你们大一点点罢了。”然后低头喝茶,表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见她吃瘪,苏婉容心里这才痛快了一点,然后笑眯眯地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刚才谢太太问我乡下是什么样子的,这我就不懂了,城里人不是个个都在乡下有庄子的么?”
谢太太在肚子里骂娘,城里人也分穷与富的,好不好?能在乡下有庄子的都是富贵人家,城里的普通老百姓能有一处属于自己的房子就很不错了,哪还敢奢望山清水秀的庄子?
谢太太的娘家就属于城里的最底层,嫁进谢家算是高嫁,但谢家也只是有一间绸缎铺子而已,完全不能和叶家相比。
况且,谢迁又在读书,年年都要一大笔开销,偏偏次次下考场都不中,认真算起来,谢家的家境还不如陆家呢。
“呵呵,叶少奶奶说笑了。”谢太太放下茶杯,感觉自己还是能再扳回一城的,“别说我家没有庄子,叶家好像也没有呀?”
苏婉容笑着摆摆手:“买不起买不起,我公公每年的俸禄只那么一点,哪里敢肖想这些。”
谢太太抿了抿唇,你逗我玩儿呢?谁不知道当官的主要来源是各种灰色孝敬?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会得罪官老爷的。
“叶少奶奶,你娘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听说有些人家是用稻草做的屋子,风一吹就能把屋子刮得满山跑。我还听说,乡下不像城里每天吃三顿,听说他们只吃两顿,是真的么?”谢太太用手帕掩着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还有一个问题,说出来有些不雅,恐怕你们不想听。”
要是换成别人,这会儿该羞得抬不起头了,偏偏谢太太遇上的是苏婉容。她以为苏婉容年纪小,就能在口头上占便宜,那就大错特错了。
苏婉容神色不变,微笑道:“没关系,你问呀,我正好一并回答你。”
谢太太放下手帕,身子微微前倾,神态间充满了十足的求知欲:“我还听人说,乡下许多人家连茅坑都修不起,你们如厕是怎么解决的?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往地上一蹲么?”
陆太太放下茶盏,轻轻咳了一声。
苏婉容笑容不变,一一回答谢太太:“我家的屋子虽然不是稻草做的,但也比不上城里,是用泥土修的呢。你要是去了,一定闻不惯那股土腥味,不过我倒是习惯了的。我家一天只吃一顿,吃两顿实在是太奢侈了,乡下人都是看天吃饭的,不能因为今年的年成好,就敞开肚皮随便吃,总得存些粮食为将来做打算。再说到穿,在乡下一件衣裳能穿三四年,破了几个洞也不要紧,找几块旧布补一补,袖子短一截也没关系,反正大家都这样,谁也不笑话谁。”
苏婉容神态落落大方,丝毫不扭捏。陆太太一时拿不准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因为苏婉容周身白净,伸出的手指头又细又嫩,要是她娘家真像她说得那么穷,怎么能把她养成这样?
倒是谢太太心里非常高兴,用怜惜的眼神看着苏婉容:“真是可怜了,幸亏你嫁进了叶家,这下真是掉进福窝窝了。”
她上上下下打量苏婉容的穿着,见她头上只戴着一根金簪与金钗,手腕上就一对细细的金镯子,戒指也只有一个,便觉得自己胜过对方一大截,就有心想要显摆一下。
谢太太吩咐芳姨娘:“你去后边,把今年最时兴的那种缎子取两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