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窗外的天气阴沉欲雨,风卷沙尘拍打在玻璃上,气势还挺唬人。
洛阳走过去把窗帘拉开,打开一盏小壁灯,然后坐在窗边洗葡萄。哦,当然,水果是江梦薇现任男友送过来的。
他洗葡萄很磨叽,先把葡萄粒从串上摘下来,用专用洗洁精浸泡十分钟,换过一遍温水,接下来,不厌其烦地挨个给这些葡萄粒搓澡,直搓到这些葡萄粒表面上一丝白膜都看不见,然后再放到篦子上淋干水分,这还不算完。阔少爷做什么都有那么些个穷讲究,非要找个水晶盘来搭配这些路边摊上买的烂水果‐‐因为他一直很闲,有大把的时间尽情地折腾;还一直很有钱,骨子里沉淀了几分还算登得上大雅之堂的品味。
等他摆完了一个精致诱人的水果盘,江梦薇保持着看书的姿势,已经睡着了。
洛阳小心翼翼地抽掉她手里的书,把小壁灯的亮度调暗,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头,撅着嘴欣赏自己看上的女人,越看越得意‐‐
突然间,床上的女人被梦魇住了似的,开始剧烈挣扎,嘴里不清不楚地胡言乱语,浑身抽搐一阵之后又平静下来,小壁灯辐散到她脸上的光一瞬间暗淡,一张青春洋溢的脸忽地枯槁难言,印堂隐隐发青。
洛阳吃了一惊,立即抬手去按铃叫护士。
一连按了好几下,楼道里却并没有响起应有的声音。
打屋角里掀起一阵邪风,门扣噔一声落锁,小壁灯应声而灭。
洛阳在黑暗里猛一回身,恰在此时,江梦薇的双眼猛地睁开,以往黑白分明的眼珠里遍布血丝,上下眼睑血红一片,直直坐起来掀被子下床,跌跌撞撞地行至窗前,用一种极其庄重古老的语调沉声道:&ldo;敢问先生何许人也?&rdo;
窗自发打开了,暴雨立时钻进房子里,闪电紧接着斜劈下来,窗帘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击中,几乎在一瞬间碎成了千万条。
&ldo;师姐!&rdo;
洛阳跨了一大步,心腔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开始萌芽,他右手狠狠攥着心口,一瞬间感觉有乌漆麻黑的鬼怪精灵被兜了一网兜丢在他的脑袋里,头痛欲裂,有一条模糊不清的人影从记忆的虚空里缓步而来。那人明明一直在走,但似乎前进的路途漫长,他死活无法行至近前,令洛阳无法看清他的脸。
紧接着,他无法动弹了,他眼睁睁看着时空如同被按了暂停键一般,静止了。
电视墙前白光一闪,凭空冒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面皮惨白,倒八眉,长了一对黄鼠狼的鸡贼眼,锥子脸,下巴颏向外卷起,还留着两绺极细的八字胡须,须尾上翘,端的不笑也笑。他臂弯里还横着一柄拂尘,此外道袍加身,头戴高帽,小指的指甲奇长。
他这幅模样,洛阳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个人来‐‐他的偶像,王阳明。
偶像是断容不得亵渎的,洛阳心道三声罪过,只苦于无法动弹,忍得心里发毛骨子里痒得厉害。
那颇似王阳明的神秘人阴阳怪气地&ldo;哦&rdo;了一声,虚里虚气地道:&ldo;公子真好记性!九世尘缘已了,老州长尸骨无全,公子荣华富贵里虚度近七百载,血海深仇也就此一笔勾销了么!&rdo;
他话音方落,江梦薇回转身来,手里不只何时多了一团极淡的蓝色光团,怒容道:&ldo;一派胡言!&rdo;
洛阳真吃惊了,他拼命要使出一分力气,但见鬼了似的,无论怎么用劲,浑身就如同被紧紧箍在一个贴身的金刚壳里一样,还是动弹不得。
江梦薇手掌在半空转过一个圆,手心的蓝光登时大炽,映照得整间屋子亮如白昼。她捏出一个手决,食指轻弹,那团蓝光随着她的动作直飞出去,目标明确地砸向道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