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也知道自己对着霍璋时总是十分迟钝,且又拙嘴笨腮,她生怕自己说得不好又触动霍璋伤心之事——毕竟,霍璋身上的伤可能是再好不了了,也许他此生再不能似从前一般冲锋在前,执剑对敌。
她心下多有犹疑,难免便将这事搁了下来,想着等二兄回来,或是有了合适的机会再提此时或许也不迟。
直到此时,这回天子起意要把齐王送到军里,她才又想起这事,想着借此问一问霍璋的意思。当然,宋晚玉心下如此想,口上仍旧要尽量的委婉,她便与霍璋说了天子的决定,故作漫不经心的道:“我倒还好,倒是阿耶,他为着这个很生了一回气,还要将三郎丢去军中历练。”
“这是好事。”霍璋神色如常,看不出半分情绪。
宋晚玉便硬着头皮道:“是啊,三郎这脾气,倘再闹下去还不知要出什么事呢!要我说他也确实该好好磨练一二了。说来,再有几月,二兄便要回来了,你。。。。。。。”
她说着说着,实在有些词穷,不知该如何往下说,只得睁大了眼睛去看霍璋。
霍璋也抬起头,微微看了她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接。
霍璋一顿,像是明白了她未出口的话,弯了弯唇角,不觉莞尔。
第36章再提西山
霍璋坦然问道:“你是想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如齐王一般,去军中效力?”
宋晚玉被人说中心事,心口砰砰一跳,只觉得脸上一时都红了。
霍璋看着她涨红的脸,神色像是变了变,又仿佛仍旧什么都没变,只是道:“我还没想好。”
宋晚玉听出他的潜台词,猜到他大概是不想多说,连忙转开话题:“这是大事,是该好好想一想,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先用午膳吧?”说着,她故作轻松的与霍璋诉苦道,“我睡了好几个时辰,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
霍璋自是点头。
待得午膳端上桌来,宋晚玉站起身,要给霍璋舀汤。
汤是羊肉汤,因着霍璋不吃鱼,故而西院这里的膳食是再没有鱼的。不过,这般的冷天,喝点儿羊肉汤确实是非常驱寒。
热汤升腾起热气,白茫茫的一层,将宋晚玉那张明艳的脸容遮了小半。
便如被晨雾笼着的远山,云山雾里,若隐若现,美丽中更添了几分神秘与莫测。
“如果,”霍璋将目光从宋晚玉的面上移开,垂下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盆炒时蔬,仿佛是要从里头看出一片菜叶,短促的顿了顿后方才轻声开口,“如果我说,我确实有意想要从军,你会觉得我。。。。。。”
异想天开?不自量力?又或者是自视甚高?
霍璋并没有把话说完,可宋晚玉很快便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她从未想过霍璋竟会是这般想的,立时抬头去看他,手中的汤碗随之搁到一侧。
瓷碗磕在石桌上,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然而,此时此刻,对面坐着的两人都都无暇顾及这些。
宋晚玉有些惊讶,声调下意识的上扬,立刻道:“怎么会?!二兄也与我说过,说你是一时英才,待养好了伤,定然可堪大任。。。。。。”
霍璋却没有看她,目光一转便又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当初挑断手筋时的伤痕犹在,丑陋且狰狞。
便如同残酷而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霍璋语调平平,直白的接口道:“若秦王当真如此看得起我,恐怕也不会将我送来公主府了。”他顿了顿,又道,“你想必也是知道的,我的手筋脚筋哪怕接上了,也是使不了大力,必是不如从前的。。。。。。”
宋晚玉听出他的意思,心下越发的急,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第一次打断了霍璋的话,急迫的接口道;“二兄把你送来公主府,并不是看不起你,是,是因为我一直都。。。。。。”
因为我一直都喜欢你,这些年都念念不忘。
这样的话,宋晚玉此时实在说不出口,突兀的顿了顿,忽然扬起天鹅般纤长笔直的颈项,义正言辞的反驳他:“诸葛武侯也是武庙十哲之一,世人多将之与韩信、白起等并论,其治军之能更是人所共仰。可他掌军之时,多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何曾真的拿刀剑上阵与人拼杀?便是你现下坐着的四轮椅,亦是从他起,方才得以传开。。。。。。”
“还有汉时张良,他亦是书生人物,仍可配享武庙。可见从军立功者绝不仅限于那些赤膊上阵的武者。”宋晚玉对着霍璋时,总是拙嘴笨腮,说不好话,可这一回也是真急了,说起话来抑扬顿挫,掷地有声,便如金石之音,“可见,能够从军建功也并非只有武者!”
说到最后,宋晚玉抬起眼认真的看着霍璋,眼眶微微有些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