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的大仆人李贵听见里边要造反起来了,忙跑进来一声喝住,问是何故,众人回应不一致,这一个如此说,那一个又如彼说。
李贵且喝骂了茗烟等四个小厮一顿,再把他们都撵了出去。
秦钟的头早撞在金荣的板上,擦去了一层油皮。
宝玉正拿褂襟子替他揉着,见李贵喝住了众人,便想着找老古董贾代儒去,于是说道:
“李贵,收书,拉马来!我这就去回太爷!我们被人欺负了,不敢说别的,守着礼来告诉瑞大爷,瑞大爷反而还说我们的不是,任凭人家骂我们,还调唆人家打我们。茗烟见有人欺负我,他岂有不为我的。他们反打伙儿打了茗烟,连秦钟的头也打破了。我就问问他,还让不让人在这里念书了?”
李贵是李嬷嬷的儿子,也是宝玉的奶兄和贴身跟班。他虽不识书,只会学舌什么“呦呦鹿鸣,荷叶浮萍”,但颇明事理。
李贵在贾府中也算是有体面的男仆了,身边有小厮服侍,颇具“半主”之势,连袭人等人都不放在眼里。
可是那李贵也有惧怕的人,那就是老爷贾政,他哪里还敢让今天的这事传出去,万一传到贾政那里,可就有他李贵的苦头吃了。
李贵可是清楚记得,今早,老爷可还这样问他道:
“你们成日家跟他上学,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倒念了些流言混话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等我闲一闲,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东西算帐!”
一想到老爷要扒了他的皮,李贵便慌忙劝道:
“哥儿不要性急,太爷既有事回家去了,这会子为这点子事去聒噪他老人家,倒显得咱们没礼似的。依我的主意,哪里的事情哪里了结,何必惊动老人家。”
李贵说着,转而提醒贾瑞道:
“都是瑞大爷的不是,太爷不在家里,你老人家就是这学里的头脑了,众人看你行事。众人有了不是,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如何等闹到这步田地还不管呢?”
贾瑞假装委屈道:“我吆喝着都不听。”
李贵道:“不怕你老人家恼我:素日你老人家到底有些不是,所以这些兄弟不听。就闹到太爷跟前去,连你老人家也脱不了的。还不快作主意撕掳开了罢!”
宝玉道:“撕掳什么?我必要回去的!”
秦钟哭道:“有金荣在这里,我是要回去的了。”
宝玉道:“这是为什么?难道别人家来得,咱们倒来不得的?我必回明白众人,撵了金荣去!”又问李贵:“这金荣是哪一房的亲戚?”
李贵想一想,道:“也不用问了。若说起哪一房亲戚,更伤了兄弟们的和气了。”
茗烟在窗外道:“他是东府里璜大奶奶的侄儿,什么硬挣仗腰子的,也来吓我们!璜大奶奶是他姑妈。你那姑妈只会打旋磨儿,给我们琏二奶奶跪着借当头,我眼里就看不起他那样主子奶奶么。”
李贵忙喝道:“偏这小狗攮知道,有这些蛆嚼!”
宝玉冷笑道:“我只当是谁亲戚,原来是璜嫂子侄儿。我就去向她问问。”说着便要走,叫茗烟进来包书。
茗烟进来包书,又得意洋洋的说道:“爷也不用自己去见她,等我去找她,就说老太太有话问她呢。雇上一辆车拉进去,当着老太太问她,岂不省事?”
茗烟的母亲老叶妈,是大观园里弄花草的婆子,是个下三等的奴才。也许,正是这老叶才孕育了香茗这样的嫩芽。
李贵见茗烟又在嚼舌头,忙喝道:
“你要死啊!仔细回去我好不好先捶了你,然后回老爷、太太,就说宝哥儿全是你调唆。我这里好容易劝哄的好了一半,你又来生了新法儿!你闹了学堂,不说变个法儿压息了才是,还往火里奔!”
茗烟听了,方不敢做声。此时贾瑞生恐闹不清,自己也不干净,只得委曲着来央告秦钟,又央告宝玉,希望可以当场做个和解。
原先他二人是不肯和解的,后来宝玉心一软,才说道:“不回去也罢了,只叫金荣赔不是便罢。”
金荣当然不肯赔礼,这边贾瑞来逼他赔个不是,那边李贵好劝金荣,说道:“原来是你起的头儿,你不这样,怎么了局呢?”
金荣强不过,只得与秦钟作了个揖。宝玉还不依,定要磕头。
贾瑞只想要暂息此事,于是又悄悄的劝金荣说:“俗语说的:‘忍得一时忿,终身无恼闷。’”
金荣因人多势众,又兼贾瑞勒令赔了不是,给秦钟磕了头,宝玉方才不吵闹了。
几天之后,闹学堂的风波就渐渐地平息了,贾兰时刻准备着即将到来的府试。
之前的县试是在各县进行,由知县主持。一般在每年二月举行,连考五场。通过后进行由府的官员主持的府试,在四月举行,连考三场。
县试合格后才有资格参加府试,府试合格后才有资格参加院试;参加县试、府试的都称为“童生”,童生参加由各省学政或学道主持的院试合格后称为生员,不合格的仍旧是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