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丝丝缕缕地从双璧水库漂移过来了,顿时古老的樟树含烟凝翠,眼前的大瑶山山腰上缠了一条玉带;再过一会儿梯田呈现出一条条墨痕很深的线条。韩宝来领着一排人在露台修炼瑜珈。紫兰本已经达到高级,现在连初级动作也不会,这不由得让韩宝来皱起了眉头。
“我不学了。你生气的样子,我好怕。”紫兰还是那种稚气可爱的眼神,让韩宝来心头猫抓似的灼痛。
“姐姐,你教我,我不跟他学。”紫兰像逃难似的躲到了李佳敏身旁,央求李佳敏教她。
李佳敏过去跟紫兰的关系很好,当然愿意教。韩宝来练一个动作就看紫兰一眼,紫兰跟着李佳敏练得很认真,虽然还是极简单的初级动作,不过她一招一式还做得有模有样。韩宝来若有所思,紫兰是不是装的?装也装得太逼真了吧,把他也骗得团团转!不只是他,所有人都相信紫兰神经不正常,甚至连陈汝慧也同情她,时常哄孩子一般哄她。
韩宝来决定试一试,看她究竟是不是装的?韩宝来故意说:“我明天要飞赴长沙完成博士论文答辩。紫兰,你跟姐姐在家里。好不好?”
“好啊,好啊!”紫兰一点不烦他,还拍巴掌叫好。这不正常。隔以往,你不带她去,她心里肯定不得劲。
韩宝来还不死心:“你听话,我带你去好不好?”
“我不去,外面一点不好玩。”
“那我带我助理陈玉萍去了。不许后悔。”
“好啊,好啊,我跟姐姐们玩!”紫兰像是不知道生气似的,一点不留恋他,尽管韩宝来现在跟她形影不离,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可她像是毫不领情、毫不知觉、毫不在意。
你看,紫兰现在吃刚从泥土中挖出来的盐煮花生,她就带壳吃。韩宝来飞快地夺了下来,一颗颗剥好了送到她嘴里;韩宝来剥得快还好,她像幼鸟向母鸟索食,张开嘴巴接。韩宝来动作稍慢,她等不及了,就把一颗没剥的花生快速地塞进嘴里,害得韩宝来要从她嘴里抠出来。紫兰还不让,呲牙咧嘴冲她怒吼。她要带壳吃!你不许她吃,她偏要吃,她有一股疯劲,冲他尖叫,十指作爪,要扑咬他。韩宝来脸上、手上常有她抓伤的痕迹。
韩宝来每到这时候,他便有一绝招,那就是用他的催眠功法,紫兰眼前一片空白,接着便出现了一幕幕奇怪的梦境:有时候是看韩宝来写字,有时候跟着韩宝来漂流,有时候眼前出现了开加博雪山,有时候出现韩宝来惨死的血肉模糊……
韩宝来话虽这么说,出发的时候,还是带上这个疯婆娘,他怕他不在家出什么意外,那就遗憾终生了。不过,整个外出期间,紫兰一次也没发疯,她只是在用竹棒在编织,她的专注程度超过正常人,正常人发现,她只会编织一种平针,亏她用的细纱。几天下来,她编了一条长长的围巾,最后的收拢,还是回到家,陈汝慧帮她完成的。这条围巾并不是送给韩宝来的,她拿着玩的,像抖动飘带一样随意在空中起着波形,她身体像陀螺一般转动,带动围巾飘动起来……偏偏又是白纱巾,很不吉祥,怎么看她都是一个疯子。
韩宝来不敢硬夺她的东西,她发起疯来,不是乱抓,便乱咬,韩宝来至今手上、脸上有她的“作品”。韩宝来只能用技巧转移她的视线:“紫兰,走,我们捉蝴蝶去。”
“好啊,好啊!”紫兰欢叫着收起了她的把戏,她还把她编的围巾当尾巴一般拖着。韩宝来找了一个袋子给她装着,哪敢夺下她手中的东西,只能一头让她拿着,另一头卷起来塞进袋子里,然后交给她挽在手臂上。
有一件事情,让韩宝来再次疑心紫兰是装的。韩宝来在陈小斌的西山百草园,捉到一只团扇大的凤尾蝶,紫兰没有用手去捉;她接过韩宝来的捕网兜,只是远远地看着,并不伸手去捕捉——蝴蝶身上有粉!按说,这么好看的蝴蝶,应该用手捉啊,可是她故意将网兜朝上拿着,那凤尾蝶见风扑扑翅膀就飞走了。这时候,她才大叫大嚷着,追赶着凤尾蝶疯跑……
接下来的五年时间内,韩宝来的科研成果,出乎意料的顺利,他研究了人类的大脑信息,也就是说他能够将人类的大脑信息全部用超级计算机拷贝下来。然后通过一个系统转录到猿猴身上,这只猿猴可以读文章、看报。这项研究成果可了不起,顿时轰动国际科学界,无可争议地拿到了诺贝尔病理奖。这项成果,不仅可以修复人类的大脑,接下来,韩宝来的团队通过脱氧核糖核酸的控制,可以完成体细胞克隆人,然后输入本人的脑电波信息系统,这个人重获新生。也就是说,虽然这个人肉体死了,但这个人的思想不会消亡,他会重新灌制到另一个克隆他的肉体身上。这个人的思想在克隆人身上复活了。这项研究虽然开启了人类灵魂转世的大门,但研究工作还任重道远。韩宝来调集了世界最著名的科学家组成庞大的团队,相信这个团队一定会创造人类生命体的奇迹。
虽然韩宝来的科研成果捷报频传,可是紫兰还是痴痴傻傻,他虽然怀疑紫兰有演戏成分,但无法揭穿。
灵魂转世工程到了临床阶段。韩宝来要征召一位志愿者,实现他“思想信号系统”脑力波存贮,然后取他的体细胞,实现本人的克隆,然后完成对克隆人的实验室“思想信号系统”脑电波的灌制。
谁愿意当这种实验标本?这天来了一位老干部,他说他愿意当志愿者。韩宝来听助手说找到了志愿者,还是一信老革命,兴奋得一蹦三尺高,还是老革命不怕死。可是一见此人,他吓得双腿直打哆嗦!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退居二线的总理!韩宝来手心出汗了,不得不露面与老总理详谈。
“老爷子,这是第一例,风险太大——”韩宝来婉言相劝。
“做什么没风险?你当年采用借尸还魂,退出政界,当然也要冒生命危险。今天,我正是学你借尸还魂啊。”老总理身子骨还硬朗,说话间,一股超脱的谈笑风生。
“我有自知之明,我真的不适合从政。”韩宝来硬着头皮说,“从政的人一定要保住清白之身,正大光明,不能有污点,我满身污点,会搞坏国家的政治生态系统。”
“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只是你成长路上遇到的一些挫折,或者困难,这是一个人成才必不可少的经历,是一笔人生财富。你在科研路上,同样也会遇到挫折和失败,对吧?难道遇到困难就裹足不前了?恰恰相反,你的个性,是越挫越勇。我倒是认为你想糊涂了。你怕摆脱不了缠着你的女人,还有你的孩子,你左思右想,甚至在监狱里,你拿定主意,再不从政,你要千方百计抽身出来。你要找一个避风港湾,你要独善其身,过你的逍遥日子。当时你置我和你岳父于何地?你置党和国家于何地?我告诉你,我们为了顺利完成交班,我们费尽心机,顶住重重压力,现在才顺利完成交班。当然,我和你岳父现在赋闲了,有时间跟你泡蘑菇了,但你不从政,将是最大的浪费!”
韩宝来鬼笑着说:“不,我没忘我的承诺。我要为人类的生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我想,一个人的躯体,就像我们一件衣服,迟早是会磨损的,但裁缝师傅做衣服可以按这个样式做出很多件来。一个人的肉体可以交还给大地,但灵魂一定要可以轮回转世。我要是成功地实现灵魂转世,功德难道不及从政吗?老爷子,人各有志,再说了,政治场合,不适合我这种吃喝玩乐的人,我脑子里尽是一些奇思妙想,我有搞科研的天赋。袁老师早早就看出了,我是搞科研的命。现在我认命了,我也相信命。我打算在命上做文章。”
“宝来,我敢预言,你如果从政,你完全可以让华夏政通人和,打造一个繁荣昌盛的倡明社会,可能提前实现了几千年来的华夏复兴梦。”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屡犯禁令,再无颜面从政;现在我是为全人类寻求长生,也是人类共同的梦想。我承诺过老爷子,一定让你长生不老,现在暂时无法实现肉体的生命不息,我只能采用折中的方法,佛教讲轮回,现在可以做到将灵魂移植,你的思想意识几乎跟电脑装的系统一样的,是完全可以复活的。以后,能不能让肉体生生不息下去,也是我们研究的一个课题,我曾经从壁虎再生的自然现象找到再生理论,但现在再生理论,只是停留在部分器官上,还不能完全修复损伤的各个组织器官。相信不久的将来,再生会让肉体获得永恒的生命。”
这时,门吱呀一声推开了,走进一个贵妇人,上身的雪色紧身西服敞开着,高耸的胸部将雪白的丝绸衬衣挣得紧紧地,下身紧身白西裤衬出她健美的双腿,黑亮的高跟鞋在木地板上留下了“咔咔”的声响,披肩直长发柔顺地在肩头飘拂,耳坠、项链的光辉衬着她的鹅蛋脸越发迷人。贵妇人手里牵着一个长腿顽童,他还吹着泡泡。他朝室内吹了一口气,忽啦啦冒出一串串泡泡,看韩宝来挥手为老总理驱散泡泡,有的泡泡砸在他身上爆裂了,一阵水气,小家粉露出虎牙,很坏地笑了起来。
“宝来,你能不能给鲲儿复制一个妈妈?”事隔这么多年,夫人对韩宝来弃她们而去,还是耿耿于怀。
韩宝来内心一沉,虽然他可以实现灵魂的轮回,他却无法治好紫兰的失心疯!他羞愧难当,低头不语。
“妈——妈——”长腿顽童突然丢掉了手中的泡沫棒和肥皂水,飞奔向从内室走出来的一个少妇,她还穿着不合时适的连衣裙,不过她身形娇小,倒是体现了她的娇小玲珑。
“鲲儿!”热泪从紫兰秀美的眼眶滚落了下来,她颤抖的嘴唇吐出了摧人心肝的两个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