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宝来回到堂屋,两姐弟洗了脚,准备睡觉了。陈汝慧送姐弟回房睡觉,你说怪不怪,快十二点了,白炽灯突然亮了,亮得刺眼。韩宝来听到正屋啪一声响,还有一个苍老的惊呼声。
他忙冲了进去,原来陈婆婆本来靠着枕头眯眼睡了,突然白炽灯炫亮,她不由自主一抖,不知怎么的,弄翻了垫在上面的“餐桌”,好在她出手快,端住了菜,才避免了一场“事故”。
陈婆婆轻声叹息道:“孩子,你受惊了。没事。你比我的儿子还有孝心啊。”
陈婆婆阴恻恻的螺丝眼直愣愣地看着韩宝来,看得韩宝来寒毛都竖起来了,一股阴风透心底的凉,人老了,有七分像鬼。好在,何月姑端了热水进来,示意韩宝来出去,她给陈婆婆擦背、洗脚,服侍她睡安稳了。
忙完这一切,他们三个人总算重聚在一起,菜都凉了。好在堂屋中间,是可以生火搪子的,相当于一个大火锅。往里加些汤料,一锅天然的火锅底料汤就有了。三个人涮着冷菜,吃了一会儿。
何月姑还惦记那个故事,她搂着陈汝慧的肩:“是不是韩宝来带了一个城里妹子到你面前显摆来了?好妹子,说嘛,我帮你出气。”
“这倒没有。”她释然一笑,“他们是约日不如撞日,撞上的。城里妹子,天生比我们乡下妹子脸皮厚。算了,不提她了,好姐姐,咱们姐妹干一杯。”
何月姑可有一股子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韩宝来,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你看气得汝慧妹子快不行了!”
“一个就够他受的了。”陈汝慧还替他遮掩,“我算是开眼了。他跟我们真不是一路人。天壤之别。他不过在我们身上穷开心。说白了。就是玩我们,拿我们往火锅里开涮,我们就是他涮的羊肉。韩宝来,你不要不承认。”
韩宝来苦笑着说:“我说你们不相信。城里人喜欢演戏,外国人叫作秀。我不过是跟她逢场作戏而已。她是有来头的,得罪不起的人,手捏着我的命运。我、我别无选择。这事说给月姑嫂听,也没什么。我那天向医院的江梦瑶大夫说了情,准许我领她到县城逛逛。我们吃饭的时候,正巧碰上张书记的女儿周小蓓,周小蓓故意气她。其实她就是淘气而已,我俩根本不可能的。她都与省共青团委书记联姻了,我哪敢插一竿子?我这不是找死吗?”
“哇!汝慧妹子,你都跟县委书记的女儿过招了,虽败犹荣。不过,我要是在现场,嗯,姑奶奶舍得一身剐,姑奶奶就跟你火拼一场!”要是换作何月姑,当时的现场,肯定无法收拾,看她现在扼腕挽袖,颇有当年穆桂英的飒爽英姿。
陈汝慧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音,她涮了一块腊肠喂给何月姑吃,一边生疼地说:“好姐姐,我可天生胆子小。再说,看她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就矮了三分,说句响亮的话都不敢。跟他出去吃个饭,还是偷偷摸摸呢。我们仅此而已。外人以为我跟他有什么什么说不清的关系。其实,他就是可怜我,他本性善良。真的,他没有一点坏心眼。”
何月姑娥眉一扬,杏眼生嗔:“韩宝来,算你走运。来,咱们碰一个。我要是怕她,我就不算一个角色!”
韩宝来来者不拒,他唯有如此才能排解胸中的愤懑:“干。咱们不醉不归。”
“行啊,韩宝来,你挺能喝的!”陈汝慧眼眸凝辉,她现在学乖了,自己固守着青春有什么用?等着岁月老去,她只是婆婆一样风化的枯蒿朽木。“行乐须及时,莫使金樽空对月。”韩宝来吟诵着李太白的诗句,仰脖子一饮而尽。
酒是癫狂之药。两碗酒下杯,韩宝来的理智、道德观念开始模糊,人的一半是魔鬼,其实是一种冲动,一种贪欲。别以为正直的人就没有生物需要,除非是超凡脱俗的得道高僧,韩宝来显然不是此类,他是一个在张书记面前极度压抑个性,到了乡下,他终于可以浪漫,可以放荡不羁,可以天马行空的热血男人。这便是他的本性,儒雅风流。
“你喝的是水!”韩宝来很奇怪陈汝慧一饮而尽,他当即指破。
陈汝慧本想咽下最后一口,听韩宝来如此说,马上噙了一口;韩宝来会意,真的凑过去,张开嘴,陈汝慧要是过去,怎么也不肯做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情。现在,她开了眼,再不羞羞答答,她真的当着何月姑的面,嘴对嘴,一口尽吐进他的嘴里……
何月姑更不像话了。趁韩宝来不注意,她偷偷倒了一碗茶,颜色粗看上去差不多,跟韩宝来碰杯。韩宝来看她喝酒咋冒热气呢?药酒是不会烫的。韩宝来知道她做弊,他不喝这碗酒。何月姑钻进韩宝来怀中,坐在她膝盖上,学着陈汝慧的样子,噙着酒一口一口地灌他……
三个人正喝得黏黏乎乎,没想到老黄狗呼地钻了出去,冲着屋外狂吠起来。不用说,是刘老爹、刘婆婆来接儿媳妇了!三个人猛一激灵,酒醒了一半。要是一生嫉恶如仇的刘老爹,看韩村官深更半夜左拥右抱在喝香的吃辣的,他会不会捶胸顿足?刘婆婆一向对儿媳妇视作掌上明珠,会不会从此当她是破鞋?三个人顿时慌了手脚,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宝来——宝来——”屋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我这会子饿了。还有热菜吗?大妈嘴馋想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