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堂屋里摆着八仙桌,一个十三、四岁的初中生在摆筷子,桌子上摆满了菜,热气腾腾,菜香弥漫整个屋子。陈乡长、姚书记两人还端着大碗的菜从厨房里冒了出来,大冷天,胖嘟嘟的脸上还布满汗星子,书记、乡长两人肥瘦搭配,一个圆大脑袋,一个削尖了的脑袋。可能怕坐不下,贺玉娥只请了吴小凤做陪。再加上两个老干部老支书刘老爹和陈抟老爹。刚好坐满一桌。
陈乡长、姚书记与韩宝来早就认识,他们在县委、县政府开会,韩宝来是跟在张玉屏县长屁股后面,现在张玉屏升了县委书记,韩宝来便是县委办公室主任。姚书记肉乎乎的手在身上擦了擦,紧紧握着韩宝来的手摇了又摇,目光如炬,半天才说出一句话:“韩主任,让你吃苦头了。我们没尽到地主之谊,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
韩宝来忙说道:“我可不敢惊动你们的大驾。今天搞得这么隆重,要是张书记知道了,我屁股上要挨板子的。”
“韩主任,这已经是够寒酸的了!你看,没有一样是上档次的。我就是在墟集上转了一圈,没买到啥新鲜东西。这年头,好东西不能落地,一落地被贩子收购了。贩子精得很,嗅觉比猎狗还灵敏。”陈建功说话很爽朗。
“我要不叫你们乡长、书记大人了。你也别叫主任了。我现在是村官,是你们的下属。我们还是随乡入俗。我叫你陈大哥,姚叔吧。”韩宝来看姚书记起码四十开外了,应该是叔叔辈了。
陈建功笑道:“好好。不过,你不能叫他姚叔,他是九零后呢。”
姚文广推了陈建功一把:“什么九零后?我跟你家陈博还同学呢?”
陈建功忙说:“革命人永远年轻。你永远有一颗火热发烫的心,办事雷厉风行有效率,说话风风火火有热忱,接待群众和和气气有威望。”
姚文广这被陈建功捧得屁股眼里都是酸的,不禁开怀大笑:“小韩才年轻,养女当嫁小韩。你看小韩,一张明星脸,要高度有高度,要风度有风度,要学历有学历。”
韩宝来知道官场就兴互相吹吹捧捧,他一到官场就显得威风八面:“你们是前辈,我得虚心向前辈学习。没去拜你们的山头就蹲点了,你们别见怪。我原意就不想惊动前辈,我想埋头苦干,踏踏实实干活。”
姚文广竖起大拇指:“了不起啊,小韩!我要是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按照常规思维,派到这样一个最偏僻、最贫穷的一个山区搞点,肯定要派车送进来。到了地方,肯定要找乡政府带路。你打破了常规,简车轻从,一个人就干了起来。我俩给张书记问起来,一头雾水,什么小韩已经入住小香河村了?我俩一点消息都没有?真不知从何说起。”
“姚叔别见怪。可能给我添麻烦了。小香河村本来就是她多年来一直蹲点的村,我跟她来过几回,我熟悉路,所以就不麻烦你们了。”韩宝来神秘地笑道,“你俩不知道就对了。你俩知道的话,可能我还要挨批。知道为什么吗?”
两人大吃了一惊,官场深如海,他俩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两人给憋出汗来了,有时候拍马屁真会拍到马脚上。没想到,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怪不得张书记当时频频点头,脸上并无责备之意,原来其中还有潜规则。
小韩看他俩憨厚可笑,不禁笑道:“没什么的。张书记的本意是怕我被你们架起来,走走过场。这次,我非得抓出一点成绩来不可,否则真要打屁股。还望两位父母官多多支持。”
“哦,”两人若有所悟,“明白了。上面要将小香河村打造成我县的样榜村。这是小香村的光荣啊!也是我乡的光荣!韩主任,小韩坐。”
两人推着韩宝来坐头把交椅子,韩宝来吓了一跳,他可能比陈博大十来岁,比其他人,他最年轻。他马上推老支书刘老爹坐,刘老爹说自己是本家,主人不能坐首席,首席给客人坐的。韩宝来郑重其事地说道:“两位老爹请上坐,这些天,两位老爹像过去干革命一样风风火火支持我的工作,我心中充满无限敬意。两老请上坐!有两老坐镇才压得住阵脚,不然人心难齐啊!两老就是耍龙头的,我们只配跟着两老舞动起来。龙头耍不好,龙就舞不起来。两位前辈说是不是这个理?”
姚文广、陈建功看韩宝来的脸色行事,韩宝来是张书记的人,迟早要主政一方,他俩怎么肯放过如此好的结交机会?
“刘叔、陈叔请上坐吧。请客不如顺客。小韩以后要当自己家里一样,要吃什么、喝什么,你都当自己家一样,有什么拿什么,不要客气。听说,我家玉娥还当了村支书,小韩,你还要多调教她一下,不然会拖你的后腿。玉娥,你以后要无条件地听从韩主任的安排,小韩的衣服,你应该包了。”陈建功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就拿我老婆当自己老婆使唤,韩宝来可不敢看贺玉娥,他已经“使唤”了一回,他知道此刻两人目光相对,贺玉娥脸一红,不是真相大白了?
韩宝来不动声色地笑道:“嫂子事情繁忙,又放牛、又养羊,还养了一群鹅。我不过忙了村里的事情,回到村委会就是睡大觉,洗点衣服算什么。这可不敢麻烦嫂子。”
贺玉娥瞪了陈建功一眼,脸颊绯红,赌气似地说:“我可不是专门侍候人的。”
姚文广吓了一大跳,这句话可是大出原则!要是他老婆敢对上级领导说这样的话,他当着领导的面一个大耳瓜子扇过去。韩宝来会影响他的仕途啊!
韩宝来平静地说:“是啊,嫂子,村委的工作千头万绪,回到家还要忙家务。我的事,不用你操半点心的。忙不过来,我可以帮你的忙的。我小时候也是在乡下长大,做农活也在行。”
陈建功差点被老婆的话气得半死,真是没素质的娘们,他当时虎下脸来:“玉娥,韩主任的衣服给你洗,是你的荣耀。我告诉你,以后韩主任调走了,还说起你,乡下有位大嫂曾经给我洗过衣服。念着你的好,你一辈子都受用不尽。”
贺玉娥反应极快:“好,我们每天当韩村官菩萨一样供着,早上一炷香,晚上一炷香。”
说完,她自己扑哧乐了。可把陈建功和姚文广吓坏了,这不是一句讽刺的话吗?真怕韩主任恼怒万分。没想到韩宝来一笑置之:“大嫂才是菩萨心肠。我知道你是有口无心的。今天这一餐会不会吃掉陈大哥一个月的工资?我应该出份子钱啊。乡下打平伙,都要出份子钱的。”
陈建功忙说道:“小韩,说这话就见外了。只要小韩不嫌弃,弄点吃的,那是不在话下。就是怕我和老姚的手艺太差,做出来的东西都是土里土气,不合您的口味。”
“那你不早说。我知道找一个人做,一定合他的口味。”贺玉娥抿嘴一笑,吓得韩宝来忙说:“嫂子是不是回家说我做的一鱼十二吃?那是花哨动作,糊弄那些高雅人士的。我可是喜欢这种大碗菜,味道浓郁。”
姚文广也诚心相邀:“我家在栖霞岭村,比小香河村要富裕得多。我们村可以说没有没盖楼的。你看小香河村有几栋楼?还是一些土砖楼子。连这个乡长大人,住的还是红砖瓦房。韩主任,邀个日子,到我家看看,我非得让你得满意,喝得满意,还玩得满意。”
贺玉娥冷笑道:“姚书记,可不兴挖我们小香河的墙根。”
姚文广哈哈大笑:“小贺,吃餐饭,就把你们小香河的人挖走了?唉,说明你们还没留住小韩的心。”
韩宝来说:“吃饭免了。以后请书记、乡长大人多给我们小香河村一点支持,我感激不尽了。”
“听到没有?我们小香河村,他是我们小香河村的人了。”贺玉娥双眸顾盼有神,姚文广鱼泡眼偷偷地瞄了好几眼,咽了好几泡口水。
“这就对了。”陈建功颇为得意,“小韩,来吃吃这个。你看这个是什么肉?”
嘿,还玩神秘主主义。韩宝来看样子像香肠,切成椭圆形的一片片,炒得油亮,还有青椒、蒜香味。他嚼了嚼,肉质滑嫩,有点黏牙,还有一股莫名的鲜味。
“嫂子,这是你熏的火腿肠?”韩宝来一句话,把全桌的人笑喷了,贺玉娥拿筷子要敲他,脸红得发烫。
韩宝来被笑懵了,他知道陈建功故意拿这道菜来提高宴会气氛。韩宝来又嚼了一片,还是没吃出这是什么火腿肠,他傻不隆冬地问陈建功:“大哥,这不是火腿肠?”
姚文广来劲了:“韩主任,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这里有个风俗,一定要做十碗荤菜。没想到小陈做完了菜,数来数去,就是九个碗。他一急,就自宫了,把自己的命根子切下来做了一道菜。你没看,小贺很恨你吗?唉,就是这个原因。小贺以后怎么办?这宝贝让我们韩主任当菜吃了。”
姚文广的笑语挨了贺玉娥几记粉拳,他痛得呲牙咧嘴,但很受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