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之后没多久,店员就送上了一壶绿茶,倒在釉质古朴的陶杯里,冒出腾腾的热气。然后又放上了一盘红豆大福,光看卖相就觉得味道不错。
这家和式茶室并不阻拦客人带宠物,所以猫咪老师也得到了一个软绵绵的垫子,没等猫咪老师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爪子,店员就非常有眼色地给他也上了一盘大福,就放在垫子一旁,伸爪子一够就到。
给猫咪老师的大福和茶几上的一模一样,可见并不是店家额外赠送,而是西园寺光治特地点给猫咪老师的。
弥生的睫毛微微跳了几下。
其实她早就熟悉父亲西园寺光治的习惯,他总是会把细微处都考虑周全,就像当初她离开东京之前和他在“蜜语”见面的那一次,他就不仅把先前点的单子都付了帐,还多付了好多钱,以备她之后再点些什么。
至于母亲夏目静……当年她年纪太小,现在已经不太能记得母亲的事情了。被接入西园寺家之后,也绝少有人会在她面前提起夏目静的曾经。她曾经一度除了怀念,就再也找不到和母亲夏目静有关的事情了,就像她曾经在西园寺家度过的那十几年的年少时光,其实绝大多数都是封闭而孤独的。
还是升上大学之后,才逐渐从母亲的恩师安藤东一郎教授,和已经当了大学教师的,母亲曾经的几个同学,还有一些律政界的人士,比如凤雅人那里听到了一些夏目静的故事。
褪去“深蓝玫瑰”的光环,夏目静反而是个不拘小节且偶尔任性的女生。她绝大多数时刻都不像她的名字那样安静,总是非常有活力和拼劲。在东大的时候和弥生一样加入了学生会,虽然也是副会长,但绝对要比现在的弥生要更算是个风云人物。
“弥生,贵志。”西园寺光治的声音打断了弥生的思绪,“我要说的,其实还是上次提到的……婚约,贵志应该也也听弥生说过了。”
西园寺光治并没有多做遮掩,反而是直接提出了婚约,倒是有些出乎夏目贵志的意料,弥生似乎还没从刚才的联想中完全走出来,没有立刻接上西园寺光治的话,夏目贵志深吸一口气,在弥生之前开口说道:“西园寺先生,如果真的是因为西园寺家的危机才让弥生去联姻,我想无论对方的条件再好,首先来说,对弥生是绝对不公平的,我想这一点您应该是知道的吧。”
刚开始夏目贵志并没有特地去问联姻的对象是谁,不过被西园寺大小姐这么一闹,恰好提到的又是认识的人,所以夏目贵志总算搞清了这个可能会抢走自己妹妹的家伙是谁。
忍足侑士。
还有他的具体背景——医药巨头关西忍足家的大少爷和继承人。
如果是弥生自己跟他讲,忍足侑士是她的男朋友,她准备和忍足侑士结婚。夏目贵志感觉自己至少不会觉得这件事情是个晴天霹雳,就他所知道的,弥生原先在东京的朋友,也就忍足侑士一个人而已。
论发展为男女朋友的可能性——那还是有的。
即使忍足侑士的家世的确还值得商榷,但那是他的毛病。依照一个哥哥酱的思维来看,自家的妹妹绝对没有什么“配不上”的这种说法。
不过就算忍足侑士再好,“联姻”也无法成为一个顺水推舟的理由,这完全是两码事,根本不可能也不需要结合在一起考量。更何况如果是出于西园寺家的危机而达成了这桩婚约,弥生作为一个筹码,在这桩婚约中就出于一个被动且卑微的地位了。
“贵志。”西园寺光治看着夏目贵志,他知道夏目贵志是前妻生前当做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的外甥,也知道其实对弥生来说,这个哥哥才是最重要的人。西园寺光治的目光也很是诚恳,让夏目贵志一看就知道并不是在敷衍他,“我承认,目前西园寺家遇到了非常大的危机,这桩婚约……的确带有这方面的目的性。”
没有找其他的借口,直接就承认了——这桩婚约绝不单纯。
夏目贵志瞥了一眼弥生,发现她的右手握着茶杯,下颔低垂,并没有直视西园寺光治。就在他想开口继续和西园寺光治讲明弥生拒绝的意愿时,弥生忽然开口说了话,不过手指仍旧握着杯壁。
“你早就知道我会拒绝的吧,爸爸。”
“我知道。”比之夏目贵志,西园寺光治的声音要更加低沉,“有太多理由可以拒绝。”
拒绝的理由可不胜数,反而是答应的理由,其实只有一个。
西园寺光治向后一退,正襟危坐。
看到这个动作,其实已经能够猜到他要做什么了。撇去西园寺光治的出身华族世家的政治家身份,对他们两个人来说,不管上一辈的纠葛如何,他都算是弥生和夏目贵志的长辈。
西园寺光治的双手按住榻榻米的地面,躬下了脊背,向着弥生深深地行了一礼。
“弥生,你可以拒绝。这是我的请求——希望你答应这桩婚约。”
即使已经料想到了,亲眼看到西园寺光治躬身的那一刻,夏目贵志的心中还是非常震惊的,不过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担心弥生的心情,他微微侧头,就将弥生的表情尽收眼底。
弥生还是握着茶杯,看起来她的心情非常平静,好像没有听到西园寺光治的话一样。过了约莫四五秒钟,西园寺光治仍旧没有坐起身来。弥生这时才勾起嘴角一笑,不过这显然不是得意的表情。
身为弥生的哥哥,夏目贵志知道弥生绝不是因为西园寺光治的低头而幸灾乐祸。
她的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你是在以父亲的身份逼迫我吗?爸爸,就像你当年一样。”
她虽然对政治不是非常了解,但其实身处东京都的人,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近来紧张的政坛气氛。更何况她还有迹部景吾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上司,迹部景吾还身兼西园寺清介好友的身份,她有意无意地都听到了一些有关西园寺家的事情。
西园寺清介这次又进了重症监护室,依照他的性格,恐怕是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硬要为父亲分担焦头烂额的事务和压力,又再度透支了他原本就十分不堪一击的健康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