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儿要带世子去哪里?”聂人危迎着楼梯走上来,手里托着个盘子,盘子上摆着个博山香炉。聂瑶见到香炉脸色大变,把崔阳护在身后:“爹爹,世子救过我们!”聂人危沉着脸说“回去”,聂瑶含着泪喊“爹爹”,父女俩吵了半天,崔阳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唯一的结果是他又被关回原来的地方,聂瑶则被她爸弄走了。&&&和原来一样,聂人危仍然要崔阳好好“休息”。但又不太一样,他把手里那熏香炉留崔阳房间了。香炉烟烟袅袅,不断飘出甜香,使人脑子发昏。崔阳这阵子别的没学会,作业却做了不少,很快就明白那里面是什么。是毒香。他不知道聂人危干嘛要毒自己,只能先自救。撕了条衣服洒上茶水先捂住口鼻,然后去抠那香炉,抠不开。给香炉浇茶水,淋不灭。开窗户给它扔掉,窗户已经被锁死了。实在没法子,他把衣服脱下来淋湿给香炉包住,可惜功效不大,过了半天左右,已经满屋子香味。崔阳觉得一阵阵眩晕,眼前的世界开始改变,天在变黑,地在变红。一片天黑地红的幻觉中响起“吱呀——”一声,聂人危推门进来了。聂坏人稳踏踏地坐好,开口仍然是老问题:“那天陪世子去泓罗湖口的少年是谁?”崔阳被毒药熏得头晕恶心,什么抵抗的心情都没了。但他仍然记得一件事,不能泄露小叶子的身份。他在一片混沌里迷茫又执着地回答:“我说过了……他是……叶钧弦……”聂人危笑而不语,继续等待。他给崔阳所下的熏香叫“九转噬神香”,是一种刑讯逼供药,专门用在不能有外伤的犯人身上。此药深入灵台,能引人幻视内心最大的恐惧。受刑人害怕什么,闻了这个香以后就会幻想看见了什么,绝对是一等一残忍的精神折磨。崔阳贵为世子,当然不能在他身上动刑。此香凶狠,用来逼供最合适不过。毕竟,听说长乐侯世子是个懦弱的窝囊废。想到这里,聂人危觉得用药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眼看着崔阳眼神涣散脸色苍白,便继续问:“世子看见了什么?”崔阳穿来这个自己一手打造的世界啥都不怕,就是怕血。他晕血。此时此刻他陷入幻觉,眼前满天满地都是粘稠的血。血涌到崔阳的脚下,他的手边,他的头顶……他躲不掉,要吐了,一边干呕一边傻愣愣地回答:“我看见了血,好多血,好脏,好恶心!……”聂人危的声音变得很蛊惑:“将实话告知我,我便带你离开这肮脏的血,好不好?”崔阳两眼发直,瞳孔张大,猛喘粗气,手指抠紧椅子扶手,指甲都发白了:“小叶子快来救我……”“小叶子不来了,不过不用害怕,我也可以救你,好不好?”“……好……”聂人危大喜地凑近,好像花衣魔笛手那样诱导着说:“刚才想带世子逃出去的人是谁?”崔阳已经完全失去神智,根本不受自己控制,脱口而出地答:“是聂瑶。”“聂瑶的父亲是谁?”崔阳仍然答得很干脆:“聂人危。”“世子在哪里见过聂人危?”“泓罗湖口。”“谁陪世子去了泓罗湖口?”崔阳突然不说话了。聂人危循循善诱,崔阳却一字不发。崔阳已经完全被九转噬神香所控制,他的眼前一片血池地狱,污浊浓烈带着腥气。四面八方只留天边一丝亮色,亮色里有个万能的神要他交代一切。那个神重复着已经问了一万遍的问题:“谁陪你去了泓罗湖口?!”崔阳再也忍不住了,大口喘气着说:“……叶,叶钧弦……”神问:“泓罗湖口的叶钧弦还有什么身份?”崔阳脸色煞白地扑倒在地。他好晕,好想吐,咬着嘴唇,抠紧地面的指甲都要碎了:“饶了我吧……小叶子快来救救我……”“你肯说实话,我便带你去见小叶子,好不好?”“好……”“那你说,陪你同去泓罗湖口的‘小叶子’,真的是叶钧弦?”小可怜聂人危关了崔阳三天,一天比一天用药猛烈。可不管如何逼问诱导,不管崔阳怎么害怕和难受,每次问到“泓罗湖口的叶钧弦”他都戛然而止,除了不停叫小叶子一个字也不多答。聂人危原以为这娇生惯养的纨绔没什么骨气,在九转噬神香的帮助下应该很快就招了,没想崔阳比悍匪还难揍。每次一次审讯失败,聂人危都恼羞成怒地下命令:“加重药性!”衙役们看不下去了,望着不成人形的崔阳直哆嗦:“长乐侯世子是位贵人,我们要不要缓缓……?”聂人危疯狂地喊:“他身上又没外伤!莫怕!”&&&第三天审问正当时,九堂衙门之外传出惊呼:“走——水——了——!”声音来自东边。没多久,东边的警报还没落下,西边也传出了惊呼。而后四面八方都传来阵阵呼声,九堂瞬间掉进火海。聂人危本不想搭理,只想专心逼问。却见窗外火光熊熊,映得窗纸都红了,他只好关了门窗来到外院查看。外院有一七丈旗杆,飘着九头狮子旗。而今狮子旗被扔在地上,旗杆顶端站了个人,黑衫猎猎,反手执剑,星般的目光如刀,好似天神临凡。聂人危还没看清那天神的模样,就见一道青光冲自己飞来,他抽刀打开,见是一柄青色长剑插在地面。他惊呼:“青悬剑?!”话音未落,旗杆上的人飞身下来,用一柄宛如闪电的曲剑将他裹在剑风里。聂人危看清了对方:“你究竟是谁?”来的人是烨璃,发现崔阳落难就一直在寻找,今天终于找到了九堂,带着青悬剑前来救人。崔阳把聂人危的弱点告诉过烨璃,所以烨璃胜券在握,一直把聂人危逼入死角,让对方连招架的功夫都没有。烨璃趁胜问:“阿阳在哪。”聂人危不肯就范:“你是谁,如实说了你的身份我便告知世子所在。”他人虽然嘴硬,却很明白自己已经陷入危局。九堂的衙役们没一个能来帮他,全都被一个八哥犬脸的壮汉挥刀追打。那个八哥犬一边打人还一边大喊:“我们家世子呢?!放了我们世子!”兰悦也来了。眼看聂人危就要挂,有一团紫光冲进战局,正是聂瑶。聂瑶来到战局当中,先确认她爸没事,然后冲烨璃眨了眨眼。烨璃冰雪聪明,放开聂人危转而攻她:“阿阳在哪?”趁别人不注意时,聂瑶小声说:“想救世子就随我来。”然后故意惨呼着朝后摔了一跤。烨璃果断跟上,聂人危赶紧追着去保护女儿。三个人一路打进内院,到了一座二层阁楼下,聂瑶突然抓起一把沙土冲烨璃打去。烨璃侧身避过,沙土里的一颗小石子夹着清风打进二楼的一扇窗子里。烨璃快速看了那窗子一眼,一掌打得聂瑶向后倒,他则借机跃进被那扇打破的窗户里。&&&崔阳这几天难受得要死了,他的眼前全都是血,觉得自己身上也沾满了黏腻的血。他走动,脚下全是血。伸手,满手都是血。张嘴,满嘴血腥气。他轰然扑倒,被血淹没。他喘不上气,想爬起身,却根本起不来。周围很吵闹,天边的那一丢丢清亮没了,不停追问叶钧弦是谁的神也消失了。崔阳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在这血池地狱里他只想见一个人却不敢大声叫那人的名字,只敢小声喊:“小叶子……我要死了……”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突然有一团坚定的温暖把他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