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那些好勇斗狠的市井无赖,乔大哥已经算是活了很久,久到他足以学会如何审时度势和避开风险。
而他当然希望自己还能活地更长久一些。
见不得光的世界里的流传着一个要命的忌讳,如果不老实避开,往往便会真地要了人的命。
那就是,绝对不要招惹单身狗。
这单身狗乃是一种隐晦代称,特指某些年纪不大的神秘男女。他们有一天忽然间出现在江湖上,没有来历和过往,独自一人行走江湖,外表看上去温和无害而且几乎从来不叫,但是一旦被彻底激怒就会瞬间化身藏獒,而且咬住猎物便绝对不肯松嘴,往往会把犯事者的整个组织或者家族连根拔起。
乔大哥之流当然不会知道,这些所谓的单身狗其实都是入世红尘的上院弟子。
当然并没有什么规定说弟子们不可以结伴而行,只不过被仙骨的条件束缚着,低阶修士的数量本就不多,能够走到历境炼心这一步的就更加稀少,所以他们很少能凑到刚好可以同行的伙伴而已。
但是桂花的年纪实在太小了,乔大哥根本没有把她和这个忌讳联系起来。
朱衣姑姑的年龄倒是跟传说里的资深单身狗十分接近,她神秘的出场方式和略显奇怪的态度都让乔大哥心里暗暗打鼓,有一瞬间就想当场放弃对付桂花的全盘计划。但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而已,那女子毕竟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神异之处,就算他肯把到手的东西都吐出来奉还,其他人也未必答应。
这边乔大哥还在内心激烈斗争,那里两个修士却在传音说着悄悄话。
“你也不必懊恼,据说每十个出来历练的弟子里至少有五个曾被凡人试图以各种方式卖进青楼或是堂子里面。我看你这家堂子还算是高档,方才的层层圈套也做地精致有趣,你就写进给仙院的月报里也不算丢人的。”
朱衣姑姑这番话听地桂花哭笑不得,回想起那些热卖的话本里确实有不少类似情节,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赶上了修仙界的潮流,享受了一回正统的女主待遇。很好,我这家堂子还算是高档,感觉真是好棒棒。
值得玩味的是,这个神秘女子知道仙院弟子历境连心的例行月报。她究竟是什么来历?是真的仙道前辈还是又一个乔大哥呢?
这时候那看门的婆子已经回过神来。在她眼里这朱衣女子简直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肥肉,连忙十分殷勤地将他们往里面请,嘴里还念叨着:“既然都是亲戚,就快请进来奉茶吧。我家二娘最是慷慨好客,你们是乔大哥带来的贵客,要寻什么家传宝物只管跟她说就是了。”
朱衣姑姑也不多啰嗦,点点头就牵着桂花的手举步跟了上去。
既来之则安之,桂花此时别无选择,何况这小院里就算藏龙卧虎也不见得比朱衣女子身边更危险。她索性微微一笑,提起裙角跨过了那道门槛。
门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满园春色或是莺歌燕舞,照壁后高高的两道院墙隔出了一条夹道,地上铺着一色的水磨地砖,两边粉墙上每隔几步就有一扇垂花拱门,也不知道都通向什么地方。
这看大门的婆子只把他们送到了里面一扇门边,早就有个穿着葱黄绫子裙,头发梳地齐齐整整的大丫鬟等在那里。她脸颊圆圆的,未语先笑十分讨喜,屈膝行礼后就一路引着他们穿过拱门,沿穿山游廊往里,又转过一扇紫檀木屏风,这才见到三间小巧精致的厅房。
到了这会儿,桂花的头疼倒是不翼而飞了,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这厅里的陈设。只见正面是一个雕花大榻,上面摆着红漆小几和一对秋香色引枕。下手左右各四张圈椅,都搭着半新的银红撒花椅袱。两边高几上的美人耸肩瓶里插了时新花草,墙壁上也悬着应节的秋意草虫字画。
那丫鬟请几位客人坐下后,拿银著在拢着的熏炉里拨了一拨,桂花就闻到一股细细的甜香。
自从踏进这院子以来,丝毫未曾感受到青楼楚馆中应有的轻浮气息,反而一派清新雅致。连带这间屋子也没什么出奇,正是闺阁中常见的待客之所,只是格外精致些罢了。唯有屋内的熏香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旖旎之意,似有若无的仿佛在人心上轻轻撩拨着。
她皱皱眉闭住了呼吸,生怕这香里有什么古怪。但看那朱衣女子依旧是一副清冷的样子,仿佛并没有察觉到异样之处,反而是乔大哥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过了片刻门口就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待到小丫头打起帘子,一个身材苗条的娇嫩少妇就走了进来。
桂花看这位二娘穿着件藕丝衣裳,下面系着一条白纱挑线镶边裙子,既不妖妖娆娆,亦无风情万种,倒像是一副日常的良家少妇打扮,不由得看地愣了。
乔大哥看了这个女子后却脸上发白,几乎连坐都坐不住了,呻吟发颤地问道:“五娘,怎地是你。二娘她今日不在吗?”
五娘眼角也不看他一眼,只管自顾自地向朱衣女子和桂花歉声道:“家里姐妹多,有些事情耽搁住了。不曾迎接贵客,失礼之处请勿见怪。”
朱衣女子的应答技巧在桂花看来并不比毛师兄高明多少,只挥了挥手道:“不怪你。不必担心。”
五娘的笑脸丝毫没有波动,依旧那般的温婉亲切,继续寒暄道:“妾身柳五娘,我们姐妹是此间的主人。还没请教两位贵客高姓?”
朱衣女子和桂花一齐开口答道:
“免贵,姓朱。”
“免贵,姓花。”
两个毫无诚意的人对视一眼,总算想起来刚刚认了亲姑侄,又不约而同地开口解释道:“我是随娘亲姓的。”
这下连五娘都差点控制不住表情,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会儿,才又笑眯眯地恭维道:“原来如此。贤姑侄都是通身的气派,坐在一起倒像是姐妹花一般,真是看地我好生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