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一动不动,像是睁着眼睡着了一眼。
我托着爷爷的后背,扶他慢慢躺下,然后给他盖上薄被。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我抬头看唐晚,她仍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怎么样?”我低声问。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她仍然皱着眉,嘴唇动了动,脸上露出苦笑。
“先坐,慢慢说吧。”我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唐晚没有坐,而是走向窗前。
方凳就在窗下,我拿它去砸猫头鹰,随手就放在那里了。
猫头鹰惊飞了,大概今晚再也听不到那种“咕咕喵”的怪声了。
“一个人只能有一个灵魂,灵魂藏在身体里,人就能说话、行走、思考、吃喝,清醒地、好好地活着。这一点,只要稍有中医知识的人,通过把脉就能感觉到。人死脉断,灵魂也就离体而去了……这个观点,你同意不同意?”她面向窗外、背对着我问。
老宅里存放着很多相术类的古籍,我粗略地翻看过几遍,所以对这个领域并非一无所知。
唐晚说的,正是相术古籍中“人死如灯灭、肉烂一摊泥”的道理。
人活着如一盏灯,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对我们所在的大千世界是有贡献、有索取的。无数人活着、无数灯亮着,这个世界就会变得越来越光鲜美好,越来越繁荣昌盛。
什么能证明人是活着的?当然就是心跳和脉动。
人死灯灭,心跳停止,全身都探测不到脉动之后,从医学名词上说,这个人就已经“正式死亡”了。
我捉摸着唐晚的话,突然领悟,反手去抓爷爷的手腕。
慌乱之中,我连摸了五六把,才找到了爷爷的脉门。
“生命属于人类只有一次,一个人只有一个灵魂……换句话说,一个人只能死一次,死了就不会再醒。我是医生,无论是在学校的解剖课上还是在医院里,已经无数次见过死人,对于生者与死者的判断标准再熟悉不过,可是这一次实在太奇怪了,我无法判断夏老先生究竟是……”唐晚转过身,皱着眉看着我。
爷爷当然是活着的,因为我已经摸到了他的脉络在跳动。
我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我摸到了,你差点吓死我。”我低声说,然后放开了爷爷的手。
“摸到了脉动?”唐晚紧皱的眉头仍未解开。
“嗯。”我点头。
“那么,你说说看,夏老先生现在究竟是——活、着?还、是、走、了?”最后几个字,唐晚一字一顿,双眼一眨不眨地盯住我。
我点头:“当然是活着!你开什么玩笑?”
在我看来,爷爷的脉象虽然微弱,但只要脉动,就有心跳,人自然就活着。
唐晚叹了口气,轻轻地击着掌,似乎是如释重负,又似乎是神游天外,完全陷入了第二次的深度思考状态。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既然爷爷没有问题,我也总算能喘口气了。
我从床头柜里取出两小袋咖啡,放进两个杯子里,然后冲进热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变成了一个严重的咖啡依赖者,每天至少要喝五杯,情绪失调严重的时候,从起床到睡觉的十几个小时里,平均每两个小时就要喝一杯。
这种产自越南的超浓速溶咖啡最对我的口味,走到哪里都会自备。
我把咖啡端给唐晚,她自然而然地接过去,并没有多余的客套话。
“唐医生,认识你很高兴,今晚费心了。”我举起杯,以咖啡代酒,向她道谢。
唐晚一笑:“我也是,直呼我唐晚吧,这样更自然一些。”
我点头:“好好,那你叫我天石就好了,其实朋友们都叫我石头,夏天的石头。”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我从不在意别人叫我什么。
在老济南人的各种称呼中,名字末尾是个“石”字的,通常就被叫成“石头”,司空见惯,约定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