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唱歌是他的工作,从眾多歌唱者中找到原石加以琢磨是他的职责,其中最重要的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寻找存在他心里的歌声。为了这个,他不惜辞去伦敦爱乐乐团指挥家的位置,跑到大陆、香港、新加坡,只要是世界各地有说中文的地方他都要去一遍,然后现在,来到了他未曾踏过的祖国──台湾。
桌上的牌子写着中文名字『郑克勤』,是他祖母取的名字,据说和他的家族歷史有关,但现代年轻人才不管过去以前,也只有老一辈子的人才会问他:你可是郑成功的后代。
他对祖先的歷史并不感兴趣,只是在要踏上这块土地时,有种违和感让他不得不放在心上,他还没去过安置祖先牌位的庙寺,虽然他的祖母临走前交代一定要替郑家子孙上一炷香。
他没有宗教,更不信鬼神,死去的终究是过去的事,他是现在的人,只追求现在的事。
现在他坐在评审的位置。
参赛者一个接一个上场,把写着自己名字的分数表交给评审。没有伴奏,纯粹用清唱的方式,周围挤满了听眾注视下,紧张的、从容的、嘻哈的、正经的、调皮胡闹的、荒腔走板的……,各式各样的男女尽自己最大努力要唱出他们预期最好的曲子。好听不好听,得宠不得宠,最后还是落在那三张纸上。五十号…一百号…一百五十号…六百号、六百零一号、六百零二号……
其他评审勉强挨住倦怠的哈欠,表面装得是很仔细聆听每位参赛者的音质,而私底下早已是眼神涣散,只凭着声音入不入得了耳来抉择。这只是第一场徵选活动,报名人数共达千人,要在一个下午听完全部的人,一个人平均分配到的时间大概只有十秒左右。
「好了,下一位。」才唱了两句就被赶下的少年,对着评审摆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希望能博得些好感。坐在左边靠近入口的第一位评审挥着手要他赶快走,然后很急迫地又说了一遍,「下一位。」
「请稍等一下,现场发生了一点小状况。」头带着耳麦的工作人员露出抱歉的脸。
「没有什么时间了,得快,再拖下去就要到晚上了。」
「沉老师,就让我们休息个5分鐘如何,一直听下去也是会疲倦。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把握能仔细听完所有人的歌声而给予最正确的分数,这样会对后面唱歌的参赛者很不公平。」
「我没意见。」坐在最右边的评审稍微提高了手表示意见,却一点也不想等待年纪最大资歷最久的沉玖一说出结论,伸懒腰起了身就往别处走去。他是学舞蹈的,听唱歌不是他主要拿手的强项,觉得自己是来充场面的。虽然製作人说他是负责节目编舞的老师,需要事先了解参赛者的体态、动作机能律动感是否能成为未来的动感歌手。
「炎辉这小子,我都还没说可以就走了。」
「沉老师,别跟年轻人计较,而且他正值活力充沛,四肢发达的年纪,要他一整个下午都呆坐在这里不动,肯定让他的筋骨非常不舒服。」
「郑老师你这么说就有欠公允了,我虽然年纪大,活动力没有年轻人那样好,但一直坐着不动我的身体也是会痠痛的。」
「那这样就更要照我的意思,让大家休息个5分鐘吧!沉老师要不要和我去抽个菸放松一下?」
他不是会和人做这种社交关係,更不会邀人一同去做某件事,他是高傲的郑克勤,只要举起手,所有的乐手都要遵从他的指示;他是头翱翔于天际的孤鹰,眼界只往高处看,只有在觅食时才会稍微看下地面,就像现在这样看着身高低了那么一颗头,体积肥胖到像头猪,不不不,这个人是不够格当他的对手,只是为了一个理由,他卸下了过去高高在上的光环。
论名声,论在这圈子的地位,沉玖一是要听从他的意见,这点本人是知晓的。却在郑克勤一出现时,对他展现出和蔼亲切的晚辈低姿态,他不由自主得将那套前辈是最大的浅规则表露出来。
可最终还是得听他的话啊!沉玖一的耳边彷彿有人对他劝说着。
「好吧!就去抽根菸。」一个眼神盯向方才和他们发话的人,瞪着催促,害得那名工作人员觉得自己被掛上了无能的牌子,但这并非他一个人就能掌控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