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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爸爸走后，扔给妈妈一间小小的杂货铺，妈妈每天起早贪黑地经营着，艰难地拉扯着两姐妹。手也粗了脸也皱了，看上去比同学的妈妈老上好多。爸爸在世时不是这样的，那时的她就像春天里的杜鹃花那样，开得鲜艳姿烈。

&ldo;妈妈，你们在一起吧。&rdo;姐姐忽然打断了妈妈的哭诉。

&ldo;啊?&rdo;妈妈谔然地抬起头。

&ldo;让王叔叔照顾你吧，就象爸爸那样。&rdo;姐姐拉起林蕊生的手，坚定地说，&ldo;我和妹妹都不想你那么辛苦，是吧，蕊生。&rdo;

林蕊生用力点头。

然而妈妈和王叔叔还是没有在一起。听说，王叔叔准备跟另一个女人结婚了。那段时间妈妈变得十分沉默，总是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ldo;又到年关了，杂货铺里进了那么多货，夜里招贼了怎么办?&rdo;有一天妈妈在吃晚饭的时候小声说。&ldo;很想去看店，可家里又有那么多事情……&rdo;

&ldo;我去吧。&rdo;姐姐说。

&ldo;可是，你还这么小……&rdo;妈妈心不在焉地拨拉着碗里的饭粒。

&ldo;不小了，过年就十五了!&rdo;姐姐爽朗地笑，&ldo;一直都是妈妈在照料我们，现在我终于也可以帮妈妈做点事了!&rdo;

&ldo;妈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ldo;好吧!别忘了带上药，万一……&rdo;

&ldo;我知道。&rdo;

于是那个晚上，林蕊生一个人占据了整张床。没有想像中的轻松，心里反而空落落的。她拿起姐姐的枕头抱在怀里，就象平时抱住姐姐那样。半梦半醒中，她再次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蜷缩在床的一侧，肩膀一耸一耸的，好象是冻得发抖。林蕊生连忙拖过被子帮她盖上，却不小心摸了一把泪水。

&ldo;怎么了?&rdo;林蕊生吃惊地坐起，第一个反应是她的哮喘病发作了。她赤着脚跳下床，去摁电灯的开关，&ldo;姐姐，药在哪里?&rdo;

&ldo;别开灯。&rdo;姐姐低声说。&ldo;我没事。&rdo;

&ldo;哦。&rdo;

林蕊生犹豫地回到床上。她伸出手从后面绕过去，抱住姐姐。指尖触摸到的身体很冷，仿佛刚从冰河里捞出来的一样。&ldo;姐姐，抱紧我，会暖和一些。&rdo;她说。

回答她的是一阵决堤似的啜泣。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撕裂了死一般寂静的夜，传得很远，就连马路上的野狗都惊慌地叫了起来，可是妈妈房间的灯却始终没有亮起。

林蕊生在黑暗里看着姐姐抽搐的脊背，一声也不敢吭。592她直觉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而这件事情，也许将会给她们的生活带来一些无法预料的改变。

她彻夜失眠。

3

那晚之后姐姐再也没去看店，妈妈也没再提，好象两个人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姐姐变得很沉默。从前总是她的话最多，而现在只要林蕊生一住嘴，空气就冻成了冰。

有一天夜里林蕊生上厕所，再次听到妈妈房间里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好象是王叔叔。林蕊生觉得很纳闷，因为他失踪了很久了，难道又跟妈妈和好了?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房门突然开了。王叔叔穿着爸爸的睡衣和拖鞋，挟着一支香烟站在门口。&ldo;蕊生，&rdo;他叫住她，浅黄色镜片后面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然后将视线集中在她胸前的某一点，嘿嘿地笑了，&ldo;过年就十三了吧，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又是一个小美人啊。&rdo;

林蕊生听不懂他前面说的是什么，但知道最后一句是在夸奖。于是高兴地说了一声：&ldo;谢谢叔叔。&rdo;

&ldo;谢什么，赶紧回屋睡觉去。&rdo;妈妈阴沉着脸出现在王叔叔背后。昏暗的灯光在她的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

&ldo;哦。&rdo;房门在林蕊生身后怦的一声关上。隐约地听见妈妈带着哭腔的争吵：&ldo;王志诚，你又想干什么……&rdo;王叔叔不悦地抬高了声音：&ldo;至于那么敏感么?我只是跟孩子打个招呼。别忘了，她们的名字还是当年死鬼求我帮忙起的呢，莲生蕊生，还别说，这俩孩子真争气，一个比一个水灵。&rdo;

王叔叔的回归，久违的笑容重新回到了妈妈脸上，就连走路都哼着歌。一次傍晚，林蕊生看到她拿着一件旗袍披在身上，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新艳夺目的缎子布料，上面绣着碗口大的金丝牡丹。

&ldo;蕊生，妈妈穿这个美吗?&rdo;

&ldo;美，就象新娘子。&rdo;

&ldo;真的吗?&rdo;妈妈的脸红了。

&ldo;你要跟王叔叔结婚吗?&rdo;林蕊生问。

&ldo;你懂什么。&rdo;

&ldo;我当然懂。结婚就是像王子和公主那样，在一起幸福地过一辈子。&rdo;

妈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失神地看了一会儿，接着将旗袍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轻轻叹息了一声，眼睛里盛满了落寞。最后突然捏住林蕊生的肩膀，神情迷乱地说：&ldo;蕊生，如果有一天妈妈求你做一件事情，你答应吗?&rdo;

&ldo;嗯。&rdo;

&ldo;好孩子。&rdo;妈妈用力抱住了林蕊生。她的怀抱里散发着另一个男人的气味，林蕊生不喜欢。她挣扎了两下，然后就看见姐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镜子里。一双黑眼睛就像泡在潭底的鹅卵石，凛凛地发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