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那手臂刚往出冒了个头,车厢内顿时传来一声倒吸凉气儿的声音。
紧接着手臂灵动,刹那间缩了回去,灵巧得好似条舞动的灵蛇,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娇艳粉嫩的魅影,隐隐间还有淡淡的梅花香,在空气中洋洋洒洒,飘飘荡荡,许久不坠。
“还愣着作甚?真想做那欺负他人的主子么?”那慵懒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怒气,却又小声嗔道:“婷儿,你瞧瞧,这贼老天那么冰寒作甚,我这手都冻得红了!”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安慰道:“回郡主,这天确实冰寒了些,再升个炉子吧?”
慵懒的声音说道:“算了吧,马上便入府了,到时放入房内便可,免得浪费。”
“婷儿明白。”
卫士们面面相觑,实不知车内人物究竟对谁动怒,再说了,升个炉子而已,有浪费一说吗?公孙府家大业大,若是连升个炉子都觉得浪费,那么公孙府的脸面怕是要全丢尽了!
然而,车内人性情乖张,喜怒多变,一言不合便叫人滚蛋,这些卫士都是车内人的近身卫士,从公孙家兵中便先经过一挑二选三的磨练,勇武、忠诚、智力缺一不可,而后又调至府上检验三年,方才能随同车内人出行。
与车内人物接触久了,卫士们对车内人也有了应变之道,那便是“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只需听取吩咐即可”。
于是卫士们扭转车道,一行队伍蜿蜿蜒蜒朝公孙府后门转了进去,全程一言不发,唯有人马吐出的气雾在车队上方飘散,沉默得叫人心惊。
多日的阴霾终于放开了天,碧空如洗,清明得叫人心胸开阔,一群麻雀叽叽喳喳翻飞而过,整个世界都在无形中透着一股子祥和安逸的味道。
盛兴坊后门坊口处有一走水灭火用的水井,方同口渴难耐,却又生怕李管事瞧出端疑,只好让孙有才帮忙照看一下,自己则来到此处打水喝。
“我去!居然又病了,我才好没几天啊!”方同哭笑不得的自嘲起来,此时的他浑身酸软,那水桶便如千斤重担根本提不起来,只好用手掰了些井口冰渣润嗓。
这一吃下去顿时透了个心凉,但喉咙处烈火般的炙热却也轻缓不少,回身瞧了瞧数百米的路程,那是再也走不动了。
“我去!”方同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索性大大咧咧在井口处靠着休息起来。
不多时,一行铁甲铮鸣的卫士拐入了坊口,马蹄声嗒嗒轻快,上百匹通体白毛的骏马分作两行,缓慢而有序的前行着,踏起蓬蓬白雪,高大的骏马比之方同还要高出许多,银色的铠甲披在骏马身上,在阳光照耀下泛起层层银光,亮晃晃好大一片,刺得方同不禁眯上了双眼。
待得近了,马蹄声、铠甲碰撞声声声入耳,似锣鼓般把方同耳膜都敲打的生疼,那马上的骑士造型威武雄壮,银色的铠甲将全身包裹起来,将人与马结合成一体,洪流般滚滚向前,似要碾压过一切阻碍之物。
天下乱了数百年,战事一开,诸多工匠技巧大肆运用于军中,这个时空又有鲁班大大垫身铺路,工匠技巧比之方同前世古代要进步得多。
那些骑士两脚踩在马蹬上,身体悬空,任凭骏马上下颠簸,身躯却如山一般岿然不动,弯弓箭羽,长戟匕首,毫无所缺,带着一股子血腥味的钢刀笔直的斜插在骑士腰间,当是最为凶狠的横刀无疑,也不知饮过多少鲜血才能无故散发出味道?
方同仔细看去,骑士们紧握缰绳的双手尽皆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老茧,神情如铁,双眸如电,直视前方,腥红的盔缨随风轻摆,徐徐如林,整个车队都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煞气。尽管看不见摸不着,但方同就是感觉得到!
自方同有生以来,他还没见过如此威武的古代士兵,不禁瞧得呆了住。
不一会儿,牛脖铃叮咚声响,一辆庞大奢华的牛车在骑士们的拱卫下进入了方同的眼帘,方同循声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儿。
那车厢便似他春香楼柴房般大小,形如屋宇,飞檐雕壁,通体泛红,挂着门窗,便连边角也经过精细的雕琢,其上花格飞鸟,完全就是一件艺术品,且木材质朴,红漆芳香,价值又翻数倍。
巨大的屋宇更是需要用两头筋肉札结的黄牛才能缓缓前行,巨轮滚处,压得雪花顿时化作两行深印,显出坚硬的石板路,“咯咯”作响。
方同浑身一震,“好大的手笔!这得要多少工匠多少时间才能制作得出来!”
任凭方同前世看过不少电影电视剧,最奢华的莫过于电影版狄仁杰,3g特效带来的奢华风气把初唐的繁华表现得淋漓尽致,当时还惊为油画一般的佳作,但此时看见这辆牛车,方同才知自己坐井观天,不论现代人如何yy,不在当场,又怎能想象古人的智慧的伟大,以及古人所建造出的文明的繁华。
忽然灵光一闪,方同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前门蓬头垢面,只能依仗他人施粥才能存活的流民来,一时心如死灰,呆呆地念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世道……哎……”
一声长叹,叹得方同对眼前奢华没了半分兴致,病痛眨眼间袭来,不由得困顿难当,只好缓缓挪到墙角,双眼一闭,拢了衣袖,将身子蜷作一团,脑袋一歪,便昏睡了过去。
“咦?奇了,怪了!这人怎么……”
殊不知他所做的一切皆被车内人物看在眼里,葱根般的手指缓缓将薄如蝉翼的窗帘儿放下,慵懒的声音缓缓地说了这么一句。
另一个沙哑声音道:“郡主是说那残句?格律齐整,音韵动听,自乐府诗没落,新诗新起便不见此等作品,倒是很好。可惜风格悲凉,只叹人间疾苦,不知我大隋安定繁华,实在算不得上佳之作。”
如果方同听到,脑海中定然一万只草泥马狂奔而过,没准还得口吐三斤鲜血!
你妈妈的!
诗圣杜甫的千古名句竟然算不上上佳之作?这沙哑声音的主人究竟会不会品诗?
诗词歌赋最重要的是作者本身表达的内涵意义,那是整个作品的灵魂,便是一味的歌颂也应情景相融、融情与景、以景入情,抒发作者对现实的感触,一律的只重格律音韵,便是再好也不过是用形容词堆砌而成的下等货色!
方同应景生情,吟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残句以强烈的对比,反差出一种强烈的社会现实,一面写豪门大户的歌舞升平、满脑肥肠,一面则是穷苦百姓的衣不遮体、冻死路边,看得人心神巨震,听得人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