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春生很清楚,如果他说一句气话,他娘文氏能不依不饶,借题发挥出来一百句。
而老丈人文瑞刚刚回来,儿媳妇林梅和亲家母刚闹腾完,他真的不想给文瑞再添堵,所以才不情不愿地嗯了声,以图息事宁人。
既保住了两颗鸡蛋,又可以让儿子和儿媳妇回家,保住了自家的颜面,文氏忍不住沾沾自喜,心情欢愉地离开了。
文氏一走,文翠花就恼得嘟囔起来,“就没见过这样小气的人!还让姐姐和姐夫吃了晚饭再走,真以为这一顿能吃穷了咱们家?哼,姐姐不是她亲闺女,可姐夫是她亲个楞楞的儿子啊,连儿子也不惦记的亲娘真是没见过啊,家里的米面就等着生虫子吧!”
蔡闰枝长出一口气,不耐烦地瞪了文翠花一眼,后者马上捂住了嘴巴,只是呼哧呼哧地笑着。
蔡闰枝给钱大双到了碗糖水,后者却笑着招呼铁墩儿,“铁墩儿,姑姑喝不了这么多糖水,你先喝,给姑姑剩点儿就行!”
铁墩儿欢快地嗳了声,从文六斤身上滑溜下去,跑过来,趴在炕沿边儿,将一碗糖水喝到只剩下一口,还理直气壮的,“姑姑,我给你剩了这么多呢,不是一点儿!”
钱大双轻柔地摸了下铁墩儿的小脸,将碗里剩的糖水喝掉,“好甜哪!铁墩儿真乖啊,看,姑姑这儿有好吃的!”
说着,钱大双掀去了苫盖篮子的布片,一样样地拿出来,两大包麻糖,两个熏鸡架,一块熏猪肝,一包熏鸡肠,五颗酱蛋。
蔡闰枝看着这么多吃的,有些不敢相信,钱大双笑着提醒,“婶子,这两包麻糖有翠叶姐的一包,嗯,我想和瑞伯伯说会儿话!”
文春生拿着蔡闰枝塞给他的这包麻糖,俊脸上的神情复杂得很,更像是向文瑞表态似的。
“大双,哥那个老娘也没像你这样惦记我们两口子,她还让我们吃了晚饭再回去,真的郁闷死了,那个家我真不想回去啊,更不想长久待下去,年后我们夫妻就去镇子上,有稠喝稠,有稀喝稀,你翠叶姐还不用生闷气,倒也自在。”
聪明如钱大双了然文春生的心思,只是点点头,轻嗯一声。
看了眼铁墩儿,文春生放下了这包麻糖,“娘,我和翠叶都是大人了,吃啥麻糖啊,留着给铁墩儿吃吧!”
蔡闰枝嗔怪地瞪了一眼,可心里还是偏孙子多一点儿,“大双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你们两口子尝尝,给铁墩儿多剩一些拿过来不就行了。”
最后还是文翠叶做了决定,拿出来三块麻糖,给了妹妹文翠花一块,然后他们夫妻俩一人一块,剩下的都留给铁墩儿吃。
蔡闰枝将吃的收起来,招呼大家到西屋坐着,但是铁墩儿坐在文瑞的腿上,赖着不走,文六斤怎么哄都没用。
文瑞轻咳了一声,“大双,总吃你送过来的好东西,瑞伯伯都过意不去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不等钱大双接话,文六斤笑着搭腔,“爹,你可真啰嗦啊,这吃的既然大双都送过来了,那就留下吧,反正她家也不缺那点吃的,而我有的是力气,我就帮她家背几捆木柴好了!”
见钱大双笑着点头,文瑞也不多说了,文六斤拿出了整治儿子的“杀手锏”,“铁墩儿,你不让爹抱是吧?那好,我这就去奶奶那儿,把好吃的肉肉都吃光了,你就等着哭鼻子吧!”
效果是立竿见影,铁墩儿马上不腻着爷爷文瑞了,被文六斤抱着出了屋。
一盏茶的时间后,钱大双告辞,可她刚出了文瑞的院子,一个苍蝇声儿就嗡嗡起来。
“钱寡妇,你个不要脸的贱货,六子媳妇一走,你就上门勾搭六子,没见过你这样不守妇道的贱货!”
不用刻意去看,钱大双也感受到了一道道视线的扫描,有从院门缝隙透出来的,有从土墙豁口那儿投注过来的。
这些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都晓得文瑞已经回来了,由于担心得罪了文瑞,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这么“含蓄”地看热闹。
听了吝啬鬼归榆花的叫嚣,他们觉得不够劲儿,有点失望,归榆花这话听起来就像个傻子说的。
但凡是长脑子的,都清楚文瑞家里现在有一大家子人呢,钱大双就是再想男人,也不会蠢到这会儿上门勾搭文六斤。
对于归榆花这种毫无杀伤力的苍蝇嗡嗡,钱大双只是淡漠地扯扯唇角。
不过送她出来的文六斤可没有这么好的涵养,在他眼里,钱大双的所作所为比一般男人都要光明磊落,而且她太会来事儿了。
除了那个油盐不进的林梅,他家里的人,上至他爹文瑞,下至他儿子铁墩儿,都说钱大双各种好。
此刻看着钱大双被归榆花奚落了也不搭腔,而是选择低调离去,文六斤就忍不住发飙了。
“吝啬鬼,你这么大岁数了,也该积点阴德了,别哪天蹬腿走了后,阎王爷一看你总是满嘴狗屁话,就把你舌头割了丢油锅里炸透了,你回去告诉你那个龟孙子阎玉堂,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别以为自己天下第一聪明!”
说完,文六斤一转身就进了院子,还咣当一声插上了门闩。
归榆花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刚才,她趴在院门那儿,听了好大一阵子,也没听见钱大双说话的声儿,所以就想拍文六斤的马屁,趁机进去坐一会儿,从文瑞嘴里套套话,现在却被人家拒之门外了。
文六斤语气这么不好,难道说他爹和文秀才发现了什么?
不说归榆花如何心事沉沉离开,单说钱大双回去后,就开始忙碌晚饭,还让钱小川给文秀才先送过去一些。
等到钱小川折返回来,他忍不住对她说了件稀奇事儿,当他送过去绿豆汤和凉拌土豆丝时,文秀才正捋起来袖子擀面条呢,动作娴熟得很,看那个样子就不像是第一次擀面条。
钱大双倒是没有多少惊讶,嘱咐钱小川没事时帮小雪做做饭,以后正好侍候自己的媳妇儿嘛,先生都做出来好榜样了,他要是不学着,那就不是个好学生。
钱小川也晓得君子远庖厨这个道理,但是他觉得那是给别人看的道理,家里人就另当别论,尤其是媳妇儿更要好好对待,就像先生那样子。
钱大双没想到她饭后随意做出的一个决定,竟然让她心生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