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弹毕,顾轻侯将琴推回荣王身前。
荣王道:“松壑老人的《云溪曲》。”
顾轻侯半抬起眼睑,忍了又忍,还是对他说:“早年我在他的殒身之地住了半年,这是从乡亲的家里搜罗来的,世上只这一份全曲。”
荣王点点头,又问:“为何只弹上半阙?”
顾轻侯一愣,“云溪曲何来下半阙?”
荣王一听,抬起眼睑看了他一眼。端身架手,手下急抚,接着方才的流水之声弹了起来。
若流水上溯溪云,沿高山而上。
顾轻侯呆呆地听着,一曲弹完,他喃喃地道:“……不可能……”
荣王半垂眼睑,挑着眉毛,“这后半阙是杨相搜罗来送我的十岁生辰贺礼。有了它,我宫中便算将松壑老人所有曲子网罗尽了。”
他将琴推回顾轻侯身前。
顾轻侯双手撑着膝盖,想了想,抚上琴弦,又弹一曲。
松壑老人最著名的一首《破天》。指法难极了,但他一气呵成。
压下最后一根弦,在余音中,他脸上带了点淡淡的微笑,抬眼望着眼前人。
荣王也微微一笑。
顾轻侯将琴推回给他,他信手弹起一首《天之上》。
松壑老人的绝笔之作,弹法不难,意旨最高,好赖不在技法,在胸怀气韵。
他弹毕,顾轻侯安静了许久,终于往身后的锦垫一靠,一身劲泄了下来,露出一个淡淡微笑。
荣王也对他一笑。
气氛一时高雅到不知如何是好。
顾轻侯看着眼前本该昏懦淫逸的人,荣王看着眼前本该浪荡不羁的人,各自不语了。
第7章第7章
琴自那日起,便放在顾轻侯处。他喜欢那琴,每日无事便要拿出来抚一抚。荣王想看,提脚便来看了,熏香一点,轻烟袅袅,两人身着薄衫,坐在暖意蒸腾的内厅,你抚我听,你听我抚,倒也惬意。
一日,顾轻侯起来,习惯去找琴,却落个空,问侍女,侍女禀告,荣王一早就将琴拿走,说是要谱首曲子,请顾公子醒了去梨花院里旁听指正。
顾轻侯听了,无甚表示,悠然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的用着早饭。不一会儿,饭已用毕,他在外厅翻了翻书架,这书架的书,都合他的心意,只是他早年间便已翻阅并烂熟。故百无聊赖。
侍女想问他何时去找荣王,见他淡然无事的模样,不知该不该开口。
顾轻侯翻了一会书,捏了两块糕,往屋外去了。院子里,一只小黄狗一只小白狗正在奔跑追逐,见了他手里的糕点,纷纷停下爪子,小白狗肥头大脑摇头摆尾的赶了过来,扶着他的膝盖站了起来,嗷嗷待哺。小黄狗远远地站在前方,愤恨,骄躁,馋。伏低身子,低声呜呜顾轻侯,仇恨中带着怂。
顾轻侯把糕点掰碎,一块一块投给小白狗,小白狗吃的满地撒欢。顾轻侯看了小黄狗一眼,将手里的一小块糕点向前方猛抛,小黄狗立马一跃而起,一股黄烟般向前奔去,小白狗也扑腾着跑去,两只狗在地上扒着草闻了半天。顾轻侯捏着手心里藏着的小块糕点,在后面低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