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手心流了下来,把我吓了个正着。我倒吸一口凉气,抹了抹胸口,平了气儿,瞧见他依旧波澜不惊的面色,于是尴尬地收敛了脸上的讶异。
我眼里的慕容恪近乎刀枪不入,第一次觉得他也是有血有肉的凡人,心下却有莫名的烦躁。
我盘算着,今天一定得把大皇子从他手里捞出来,给我和萧煜留条活路,然后给他下两个迷雾单,最后可怜兮兮地和他掰持掰持多年情分,求个垂帘听政混个脸熟……
可是,为什么我就是莫名烦躁呢。
烦躁了一阵,我故意撇开头不去看他,以免让他觉得我太不见世面,然后摸瞎指了指他流血的手:“那个,你的手……”
“你和孟卿九很熟?”
他沉声又问了一遍,语气里有不容置喙的冷漠和不悦,把我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凉得一刻也坐不下去了。
我顶怕他提孟卿九,他说得我喉咙一紧,心上一惊,跟偷人了似的,好不磊落。
“你的人都是死的么,来一个,没看见你们主子受伤了?”
我没好气地朝门外吆喝了一声,我觉得他的手再这么流血下去,指不定他就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了,到时候再说我“谋害忠良”,我的风光岁月岂不是要提前到头。
而且我也实在不想回答他问我的话,我是一个太后耶,我和谁好,和谁亲近,要你管嘛!
可是他显然不领我的情,他的侍从才半只脚踏入门口,就被他拂手挡了出去,然后见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拔出掌心的一些碎瓷片,简单就拿了一块白娟包扎了。
我看得很诧异,突然觉得大夫们碘酒棉絮加伤药的那一套无比的矫情和多余。他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就开始继续烹茶,只光是烹茶,自己也不喝,像是在等谁一样。我倒是又喝了两口,实在没意思,也就不喝了,盯着他的手,无限忧伤起来。
我问他:“不是有外伤感染一说,真的不碍事么?”
慕容恪:“不碍事。”
我说:“不清理下伤口也无碍么?”
慕容恪:“无碍。”
我:“那你方才到底在气什么呢?”
慕容恪:……
“你离孟卿九远一点。”
我:……
你看,这又转回来了。我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孟卿九是个佞臣,要离远点,那你就能亲近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哀家一个太后,你连垂帘听政的权利都不给,还把我那个便宜儿子耍得跟吉祥物儿似的,萧家能继承皇位的宗亲也被你整得颓唐不堪,你这是要哀家的小命啊你!
果不其然,慕容恪下一句话紧跟着就是:“你离我也远一点。”
我:……
我又华丽丽地中了一弹,默默吞下了一口老血,还是鼓足勇气道,不要脸地陈述:“我要上朝,贵太妃不能听政的。”
慕容恪一副我很没见过世面的鄙夷语气:“你想多了。”
嗯?!岂有此理!
我只能和他据理力争:“为什么,我是当朝太后!贵太妃么,她充其量就是个妾!小老婆的话,能当回事儿么?”
我本来很占据有利情势,可是那句“小老婆”一出口,慕容恪的脸色就不好了。他本来是一座千年冰山,现在却大有冰火两重天的气势。两道凌厉的目光从他狭长的眼睛里射出来,冻得我浑身凉飕飕的。
“小老婆?”
他居然笑了一下,单手扣着瓷杯壁,指甲似有如无地磕着,挠得我浑身发毛。
我嘿嘿干笑两声,我居然忘了慕容恪的娘亲就是说话么没的分量的一个小老婆,作为一个庶子,他比旁人都要敏感些,所以能得到了今天一切,也是比旁人都要凶猛些缘故。
他又冷笑了一声,戏谑道:“那你倒是给我一个你能垂帘听政的理由。”
我白楞着一双大眼瞧他,我是当朝太后,这个理由还不够么?
果然是世风日下奸臣当道啊,哀家一个太后,和你在这儿你啊我的,给你练把戏呢么!
我索性挑明了,把心一横,朝慕容恪道:“慕御史这是要预备变天?”
他倒是诚恳,平静道:“天象有异,不是微臣说变就能变的。同样,也不是太后娘娘说定就能定下的。”
我被气了个绝倒,好一个巧舌如簧的慕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