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一行人,人数虽然不多,却可称得上六合帮的精英,试想连云拂衣这个副帮主都亲自出动了,实力无论如何也弱不到哪里去。但即使如此,众人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云拂衣摇首:“帮主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一定得送抵建康,帮主先前传信,他会赶去洛州与我们会合,到时候再一起南下。”听见帮主就在前方不远,胡言胡语都精神大振,又讨论起那两口箱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值得帮里如此郑重其事。六合帮广布大江南北,这么多年来所接买卖不知凡几,他们押运的东西,也曾有过皇宫里的宝贝,可也从来没见上面如此重视。由副帮主亲自护送,帮主亲自来接,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胡言胡语师承龙门派,也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但他们毕竟还年轻,接连两拨劫镖的人,非但没有打消他们的斗志,反倒使他们更加跃跃欲试。与他们不同,云拂衣却暗藏隐忧:“无论如何,在见到帮主之前,我们还是提高警惕才是。”……是夜。郊外比城里更加安静,静得有些瘆人了。小寺庙的夜里没什么娱乐,众人早早便睡下了。与沈峤他们同睡一张通铺的,除了胡言胡语两兄弟之外,还有两位六合帮堂主,武功都在胡言胡语之上,这样一个阵容放到江湖上去也是很可观的,陈恭虽然不晓江湖事,可他也知道这几个人都很厉害。为了加入六合帮,他使出浑身解数,千方百计想和这几个人套近乎,奈何热脸贴了冷屁股,人家就是爱答不理,对沈峤都比对陈恭要亲切几分。几次下来,陈恭也泄了气,躺在床铺上,一时忿忿不平,一时又觉得自己还不够诚心,等明日去跟人家说自己只求进六合帮当个扫洒打杂的,说不定对方就能同意了。脑子里胡思乱想,人自然也睡不着,翻了几回身,陈恭便忽然察觉旁边几个六合帮众有了动静。他们动作很轻又很快,披衣穿鞋,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人影,陈恭心里奇怪,也想起身去看看,旁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给按住。陈恭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按住他的是沈峤。“别出去,就待在这里。”沈峤轻声道。陈恭:“我就开个门缝看看,不碍事的。”这话刚说完,外面就传来叱喝声与打斗声。陈恭登时又紧张又兴奋,顿觉离自己心目中的江湖又近了一步。谁知手刚将门打开,他便觉指尖一麻,整扇门轰然大开,气流如飓风自外面席卷而来!陈恭来不及躲开,痛呼一声,人往后跌开,后腰撞在床沿,登时变成惨叫!但这还不是结束,下一刻,他的喉咙被人牢牢锁住!对方在他臂上轻轻一提,陈恭就不由自主跟着“飞”了起来,视野一变,从屋内换成屋外。陈恭惊恐地睁大眼睛,但他根本喊不出声,等到好不容易站定,便听见有人笑道:“三郎你傻不傻,这小子一看就不会武功,根本不是六合帮的人,你抓了有甚用?”“什么,他不是六合帮的?!他娘的,难怪我怎么觉得上手这么容易,原来抓了个废物!”对方破口大骂,手上一用力,陈恭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完了,我要被杀了!他意识到这一点,万分后悔刚才没有听沈峤的话,安安生生躲在屋里,却非要来看热闹。江湖尚且离他很远,生死却离他很近。短短一瞬,陈恭的脖子就传来剧痛,那是喉咙即将被捏碎的征兆。然而片刻之后,想要杀他的那个人咦了一声,竟然撤手移开身形,陈恭压力顿解,浑身发软跪在地上咳嗽不已。慕容迅想要杀死陈恭的时候,早就知道屋内还有另一个人,但他压根就没把这两个小人物当回事,却没想到自己下手之时,那人居然还敢出手偷袭。竹杖轻飘飘不带一丝内力,慕容迅本以为可以轻而易举拿住,谁知手刚碰到竹杖边沿时,后者却诡异地滑开一下,敲向他后背的要穴。慕容迅不得不松开陈恭,往旁边避了一下。“你是谁!”他眯眼打量对方。“我们并非六合帮众,也不是江湖人,只是正好在此地借宿一宿,与此地恩怨无关,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等一马。”沈峤道。夜里光线不足,他看不见慕容迅,只能判断他大概的方向,朝那里拱手。慕容迅却一眼就瞧出来了:“你是个瞎子!”……小小一个出云寺,一夜之间风起云涌。纵是云拂衣早有预料,但今晚的情况依旧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衣袖卷起,她拍出一掌,人却往后飘去,姿势优美,仙气十足,旁人看来像是翩翩起舞,绝想不到这一掌蕴含的力量有多大。对方双袖一扬一卷,轻而易举便化解了云拂衣的攻击,云拂衣却看得分明,从那双袖之中滑出两片薄如柳叶的蝉翼刀,刀光一闪而过,旋即又消失无踪,可她凌厉的掌风同样也消弭无形。这个对手很可怕。云拂衣意识到。“云拂花雨不留衣,不愧是六合帮的二把手,外人都说云拂衣是女子,恐为傀儡,说这话的人怕是没机会领教过云副帮主的能耐!”无声气流伴随着这句话一并卷向云拂衣,后者脸色微变,不复与慕容沁打斗时的从容,双手掌印翻飞,形若莲花,真气瞬间筑墙而起,平平推出。两股气流相撞,云拂衣这才发现对方真气竟能变幻莫测,状若针尖,无孔不入,窥准空隙见缝插针,她的手掌一触及,便感觉阵阵寒气从皮肤渗入血肉,直入骨髓。想要撤手已然不及,对方分明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春江潮水一般,层层叠进,云拂衣吃了暗亏,哪里还肯硬抗,宁可舍弃身前空门也要后退。待得落地时,她胸口已经有些闷痛,喉头一股腥甜,没有吐出,反而咽下,若无其事:“阁下何人?”对方见云拂衣面色如常,不由咦了一声,流露出些许诧异和赞赏:“放眼齐国之内,已经很少有人能接下我这一掌,你倒是有些能耐。”“阁下何人?”云拂衣又问了一遍。对方傲然负手,哂笑道:“你们现在在齐国之内,要将齐国之物运出国境,难道朝廷不能过问?今日之事,若六合帮肯将东西留下,我便不再与你们为难,保你们平安离开齐国!”听他提及齐国朝廷,云拂衣心头一突,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齐朝的人?你是慕容沁?!”燕朝覆灭之后,慕容一族辗转流离数个朝代,如今的慕容家主慕容沁,虽也自诩慕容皇族后裔,却已俨然齐朝爪牙,为齐帝高纬效力,只因有齐国这话一出,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他。云拂衣皱眉,想起至今没有出现的寺庙主持和那两个小和尚,也不知他们是被吓晕了,还是另有变故。倒是那头被派去搜查的慕容迅和拓跋良哲,抓着沈峤和陈恭,以及六合帮那两个堂主回来了。“家主,那箱子里都是些杂物,没有我们要的东西!”拓跋良哲道,一边将陈恭狠狠掼在地上。来的路上陈恭一直痛叫呻吟,对方嫌他吵,便将他哑穴也点了,此时陈恭连叫都叫不出来,满面痛苦扭曲。沈峤的待遇稍好一些,兴许是他之前露的那一手让慕容迅有些忌惮,对方还牢牢制住他的肩膀。刘青涯和上官星辰,这两个平日也算威风八面的六合帮堂主,此刻直接被点了周身大穴,形状狼狈,满面颓败,却硬是咬牙不肯吭声。慕容沁看了他们一眼:“云副帮主若还在乎你手下这几个人的小命,就将东西交出来。”云拂衣叹了口气:“慕容家主无非是想要我们此行的镖物罢了,那两口箱子就在刘堂主他们住的厢房内,你带人去拿走罢,技不如人,我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慕容沁冷笑:“你那两口箱子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还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真正的镖物,只怕是被你随身带着,片刻不离罢?”此话一出,连六合帮等人,都惊讶地看向云拂衣。云拂衣沉下脸色:“慕容家主是从哪里听来了些小道消息便信以为真?这两口箱子乃是别人托付,请我们送回南陈的,镖物主人也明明白白,说起来还是慕容家主你的同僚,已故太子少师薛容。他病故之后,薛家家眷托六合帮将其遗物送回薛少师的老家原籍,我们帮主与薛少师旧年有几分交情,所以命我亲自护送,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