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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好似放射线的头冠笼罩着神祇的整个头颅。祂眉头朝下,惊恐地望向斜上方,望向那顶头冠,鼓起的眼球仿佛蓄满泪水,在无声地苦苦哀求,从饱满的下颌,一直延伸到卷曲、柔软的鬓发里。
巴别尔站在这尊石像前,抬头仰望,仿佛掉进了某种未知的坑洞。如果不是被雕刻进石头里,这顶头冠就成了一个太阳落下的枷锁,准会灼伤神祇的双眼,但祂没有翅膀。
——不愿成神。祂是个牺牲品。
外乡人得出一个结论,终于肯挪动脚步,走向下一尊石雕。
一尊半身像,脖子往胸腔相反的方向扭转,肌肉紧绷,眼球因缺损而凹陷,凝望着博物馆的彩绘玻璃窗。
最近的半个世纪里,革神法令的强制颁布体现在布拉泽联邦的方方面面。先驱纪、即诸神时代的历史是一个断层,并非无从考据,而是被强制斩断、封锁了消息,缺乏系统性的介绍与阐述,人们通常对那个人神共舞、奇迹遍地的时代充满幻想,却对备受限制的史实不感兴趣。
关于神与神的年代,狄露威姆城内流传最为广泛的,一是缺乏证据的神主造人观点,二是普拉俄科斯诸神之间的逸闻趣事,简而言之,人为编造的野史层出不穷,真正被证实并写进书本的考据,如今却几乎并不存在。鲜少有学者站出来指正某一观点,早在布拉泽建成之初,考古发掘就已经被明令禁止,这从根本阻断了证据的获取,也使意图反抗者从一开始就丧失了底气。
或许正因为这样,布拉泽的历史博物馆是个很少有人光顾的冷门场所(除了近代战争历史馆),现在,周末早上,巴别尔便是整个艺术文物馆的唯一游览者。
日光色散,从文物馆的玫瑰花窗外投进来,正好洒在他的身上,并不温暖,却照亮了观摩者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咳咳咳……咳、呕……咳咳咳咳……”
哗——
剧烈的呛咳和干呕声被水流声所掩盖。
巴别尔从盥洗室的洗手池中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天刚亮了两三个小时,他在过去的一整晚都饱受折磨,除去胃酸,苦胆汁也掺血吐出了不少,胸腔剧烈起伏,双手拼命搬着大理石台的边沿。因受到挤压,血液从局部血管排出,致使两只手的手指都发了白。
大约一个月前,六月初,在先知搁置超磁场传送秘法的研究、对月之骨展开夜以继日地钻研下,添加了适量月之骨所含矿物成分的药剂被研发出来,并以静脉注射(附加了防腐蚀秘法的针头)作为主要治疗方式,开始进行活体测试。考虑到矿石样本有限,以及救治对象特殊的高效自愈体质,在争得本人同意后,外乡人便直接充当了第一批实验体。
不出所料,由于矿物元素的稀释,第一针注射下去,巴别尔血液的腐蚀性就产生了明显降低。原本腐蚀掉一块人体皮肤只需要一秒钟时间,现在则需要五秒,而少量血液五秒之内便蒸发殆尽,基本可以达到无伤害接触,效果显著。
在实验取得初步进展后,安德娜又立刻对药剂配比进行了一番调整,最终制造出了第一批正式投入针对这种“外星新型毒性血液病(临时命名)”治疗的阻断剂。这无疑是一项伟大发明,和先前的超磁场秘法瞬移技术不分伯仲。也许避免了一场几百年后爆发的瘟疫。
巴别尔扯松了领带以便呼吸,长条形的金属领夹脱落下来,被他攥进手心里。
梳妆镜中,他的眉头紧蹙,水滴顺着鼻梁骨下滑,嘴唇因血液和胃酸的烧灼而红肿,眼眶底下既黑又红,仿佛一头对阳光过敏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的吸血鬼。
一段时间过后,药剂的有效成分便会消失在血中,需要定时注射新的矿物元素,月之骨的提取物目前不可复制、无法取代,早晚会耗尽,供不应求;而更重要的是,在接连采取这种治疗方法近一个月后,由摄入矿石成分所产生的副作用已经开始不受巴别尔控制——排异反应实在太过于严重。
矿物元素停留在身体里的时间内,免疫系统会对其进行疯狂攻击,痛苦程度超乎想象。他的器官不断衰竭,凝血细胞数量锐减,又快速恢复到正常阈值;他感到一阵又一阵头晕目眩,间歇性地呼吸困难、心跳加速、胃部肌肉痉挛、眼部皮肤感染甚至泪流不止,所有血管丰富的器官都无法幸免于难,典型的自身免疫病症状开始凸显。
而虽然月之骨的微粒被血液完全腐蚀后,自身免疫病就会消失,但同时,减弱血液毒性的药效也就消失了。
这时,便面临一个两难选择,究竟是继续注射药剂,导致几乎整日无法正常行事,还是停止注射,宣告治疗失败——
刚想到这儿,他突然又感到胃里一阵翻涌,再次埋下头去,拧开了水龙头。
窗外的阳光明媚,七月初,漫长的夏季已经接近尾声,暑热逐渐消退,早晨的空气干燥而凉爽,尤其宜人。
“叩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