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似乎已经停了,窗外正在刮风,风声大约是将他吵醒的原因之一。
浆洗过有些发硬的被单盖至胸口,暖和的甚至捂出一点汗,已经全然没了当血液不断流失时冰冷的感受了。
虽然他想过就那样死去会很轻松,不必再继续为随时可能要为捍卫宗家而死感到愤怒,不必在怀念天堂里的长姐时咽下无从流淌的哀伤,就那样死了多好,救下一个鄙薄日向的宇智波。
当然就此离世便再见不到姐姐的女儿,樱子会被再次抛下,可那又如何呢,日向一族会照看她,然后她也将带上“笼中鸟”步姐姐与自己的老路。
当然就此死去也再见不到那个聪明的女人——上一秒用令人愿意接受的方式嘲笑他的错误,下一秒又会展露优雅温柔——可见不到又如何呢,见到了又能如何?
病床上的日向亮平缓缓转动头部,想在不会牵拉到伤口的情况下尽可能翻个身,但肩膀才刚刚抬起约五公分就不能再动了,再动可能他也会忍不住喊出来。
为什么?亮平不禁想起,曾听闻小夹有最精湛的缝合术,能令经她治疗的伤患数小时内伤口愈合如初。那为什么他还会这么痛,难道是她故意惩治他又一次犯蠢么?
然而令人龇牙咧嘴的痛楚直至他看清旁边的景象后,连带着脑中盘旋的疑问,都在倏忽间烟消云散了。
——她就在那,在他的左手边,相隔一段如果他痊愈就能一步踏过的距离,她躺在相邻的病床上睡着了。略嫌清冷的晨光使她的肤色更显洁白。
亮平的呼吸变得平缓,扭着脑袋,但暂且放弃了翻身的尝试。
可能是他怕自己笨拙的动作搞出什么动静来,惊动到相邻的女人。也可能他只是看呆了,只想这么静静地观赏女人侧睡的样子,甚至想不起从第一次认识她到如今她的样子发生了多少变化。
然后,她在注视中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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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夹睡得不是太沉,原因很好理解,就是前一晚太累了,而且由于不单单是身体上的疲劳,她晚上终于可以休息时还久久无法入睡。
夜里她只好从办公桌上起来,游荡在医院里试图找到一丝睡意。她甚至想过冒着大雨再回到老旗木宅,但刚走到医院大厅的门口就又退缩了回来。
最后她找到脱离危险后转入普通病房的亮平,发现他在导致她被带回医院、做了个生死攸关的大手术、耗尽了最后一点能用于入睡的精力后,居然睡得如此安详,(即便可能只是因为麻醉和失血带来的后果。)
她又气又笑,可竟就这样坐在相邻的病床上渐渐感觉到了困意。由于不想再拖着沉重的身躯穿过走廊、再下楼、再穿过走廊回到办公室,她当机立断脱下鞋袜,钻进结实有余、柔软不足的被单里,酣然入睡。
她的睡眠依然很浅,浅到还没有开始做梦,浅到感觉到亮光就醒了过来——啊,没想到天居然已经亮了。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她醒来第一句话是对着邻床的人感慨,“我还以为只要一两个小时就会醒。”毕竟她连衣服都没换,而睡着之前似乎脑袋里还在介意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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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醒来。”亮平对她笑着说,“休息得好么?”
“一般。”小夹照实说,“还是很累。”
“那就再睡会。现在应该还早。”他还愿意再看一会。
“不了,我想换衣服……”事实证明大脑还记得这件事。“为什么你醒的也这么早?你昨天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啊。”
她左手扶床欠起了上半身,然后再换到右手用力推起帮自己坐起来。的确休息不足的酸痛感在背部游走。她又伸了个懒腰。
亮平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笑了笑,文不对题地回答她的话:“就因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特别期待醒来的清晨吧。”
“言不由衷啊。”小夹可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将双腿从被单下放出来,感受到清晨凉意后,又将铺盖扯过来盖住了腹部和大腿上半部分,“是谁昨天还说就这么为别人死也挺好?”
亮平不禁哂笑,他想摸摸鼻子,但发现惯用手被打上了石膏也不便动弹。
“我想着万一熬不过去了,就把脑子里真实的想法告诉你吧。”顿了顿,他似乎也觉得这样说不妥,便找补到:“也不能说‘真实’,但的确是在那一瞬间闪现的……”
“我明白。”小夹多少能体会他说那话时的心情,这种想抛下一切的决绝,在她过往最痛苦和纠结的时候也都出现过。“但是,我把你救回来了,你恨我么?”
亮平露出惊讶的神情,“不恨。”随即他理解了她的意思。
小夹狡黠地笑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在2o乃至可能必须等到3o年之后,日向家的孩子不再需要接受咒印,你愿意等么?”
亮平愣了一下,酝酿之后才回答:“那如果没有实现,我岂不是等待的毫无意义。”
“通常情况下我会说在等待的过程中会出现其他意义,”她顿了顿,“但我就不想跟你唱这种大实话了。”
“所以你是说真的了?”他本以为自己听到这样的消息会很欣慰,但事实情况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