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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第1页)

我本来是一个完全从旧传统教育中成长起来的人,从小所受的训练就是对古典诗文的熟读和背诵。我父亲和我的老师都是老北大的外文系毕业的,经常提醒我学习英文的重要,但是我在初中二年级时,就发生了&ldo;七七&rdo;事变,学校就把英文课减少到每周只有两小时了。中学毕业时,我没有为将来的出路与收入多加考虑,就按自己的兴趣考入了辅仁大学国文系,英文课也只上了一年,辅仁大学的中文系就再也没有英文课了。大学毕业后从中学教到大学,从一般的古文教到诗词的专著,一直再也没接触过英文。完全没有想到过出国,更别提什么中西文学理论的结合。

我后来出国教书,是台湾大学派我去的。我先生因为他被关了那么多年,不想在台湾待了,非要出去。可是他自己又出不去,所以看到我有机会出去,就坚持让我把孩子先带出去,他也就能出去了。而更巧的是那时大陆是封闭的,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没有来往,欧美的学者想学中文的都得去台湾学,而台湾大学、淡江大学、辅仁大学的中国古典诗词都是我在教,教育电视台办的大学国文广播教学课程也是我在教,他们也别无选择,就都到我班上来听课,后来他们又要求把我交换到国外去。那时我本来也不敢去,因为我英文也差不多忘光了,怎么跟那些洋学生去打交道。

我们全家都到了北美以后,为了全家的生活,我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受了加拿大ubc大学用英文教书的工作。我不但每天要查着英文字典来备课,还要查着字典批改作业,看考试卷子和研究生论文。不过尽管就是这样困难,也没有影响我对中国古典文学本来的热爱,我仍然是想把诗歌中的一种感发生命,要尽力传述和表达出来。我的英语虽然并不高明,但学生的反应很好。所以我觉得人真的要靠逼,逼也就逼出来了。我如果不是被这样逼着,我的英文肯定早就忘光了。像顾先生对我说的要求,我是绝对做不到的。我就是这样被逼着非要查生字,时间长了,我的英文水平慢慢提高了。我不但好为人师,也好为人弟子。我就常常去旁听一些西方文学理论的课程,借一些西方文学理论的书来看,每当我发现西方文学理论中有的说法与中国传统诗论有暗合之处时,心里就非常高兴;当我面对一些主观、抽象的传统诗话而无法向西方学生做出理论上的解释时,就引用一些西方文学理论的说法,常常收到很好的效果。西方有一位解析符号学女学者克里斯特娃说:&ldo;我不跟随任何一种理论,无论那是什么理论。&rdo;也许克氏所说的不跟随任何一种理论,是因为她自己足以自创一种理论的缘故;而我不跟随任何一种理论,是因为我认为&ldo;理论&rdo;只是一种捕鱼的&ldo;筌&rdo;;而我的目的只是在得&ldo;鱼&rdo;,并不在制&ldo;筌&rdo;。我在早年读书时,见到过一首小诗,&ldo;彩云影里神仙现,手把红罗扇遮面。直须着眼看仙人,莫看仙人手中扇&rdo;。我在教书和写作中引用一些西方文学理论,只不过是因为仙人在彩云影里,若隐若现,有时一下子看不清楚,我只是借用罗扇的方位来指向仙人而已。

我小时在家里读书,第一本开蒙的读物就是《论语》。我当时对《论语》中所记述的孔子的仁者与智者的境界,当然没有什么真正的体悟,但是我对于书中所记述的有关人生修养的话,却有一种直观的感动和好奇,比如孔子说&ldo;朝闻道,夕死可矣&rdo;,我现在还记得当时听到这句话时的震动好奇和深深地被吸引,心中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我只是想&ldo;道&rdo;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啊?怎么有那么大的力量,怎么说早上懂了这个东西,晚上死了都不白活?还有&ldo;五十而知天命&rdo;,那么知天命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还有&ldo;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rdo;。我当时确实不懂,但这些话确实曾给了我一种震撼,引起了我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当然我自己本是一个平凡的人,真正遇到忧患挫伤的打击时,我的承担能力就受到了严重的考验。

回想我一生,遭遇了三次沉重的打击。我最早受到的一次打击就是1941年我母亲的去世。那时我的故乡北平已经沦陷有四年之久,父亲远在后方多年没有音信。我那时也只有十七岁,身为长姊,我要照顾两个弟弟,而小弟当时只有九岁,生活在物质条件极为艰苦的沦陷区,困难的程度可想而知。一般说来,我是一个对于精神感情的痛苦感受较深,而对于现实生活的艰苦则并不十分在意的人。母亲去世后,我感受最强的是一种突然失去荫蔽的所谓&ldo;孤露&rdo;的悲哀,这在我当时所写的《哭母诗》及《母亡后接父书》等一些诗中有明白的表现。对于当时物质生活的艰苦,我不仅并不在意,而且能够采取一种以坚强的意志来担荷苦难的态度。这种态度的形成,我想大约有两方面的因素:一是因为我小时候背诵的《论语》、《孟子》里说的&ldo;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rdo;,&ldo;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rdo;,那些使人自信和自立的话,在我心里确实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二是因为我的老师顾先生,他自己虽然体弱多病,但在他的讲课中所教导我们的,却是一种坚强的担荷精神。我当时背诵得最熟的是他的一首《鹧鸪天》:

说到人生剑已鸣,血花染得战袍腥。身经大小百余阵,羞说生前身后名。  心未老,鬓犹青。尚堪鞍马事长征。秋空月落银河黯,认取明星是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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