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桐接连下了数天暴雨。
善真静立在窗台前,伸手将一只困在水洼中的昆蜉捞起,随手放在一株开得正好的春兰上。
这时,叩门声响起。一个小沙弥推门走了进来,恭敬地说道:“师父,戒会时辰已到。”
善真略微颔了颔首,随着小和尚走出了禅房。
善真大师的年纪不大,手腕却比他的师父强硬不少。当年九州仙门联手讨伐了小长安寺大半年,竟无法从他手上讨到半点好处。小长安寺在善真的带领下履险如夷,短短几年内再度跃居北斗。
经与百家仙门的一役后,小长安寺的威望更甚当年。今日举办的不过是寺内的一场普通戒会,仍旧吸引了不少百姓守在道场外守候。
百姓们大清早候在寺外,为的是聆听善真大师讲经。善真大师与他那位深居简出的师父不同,他时常亲自开坛布道,在民间信徒众多
善真到达道场时,小长安寺的僧众已悉数到场。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善真从容地登上戒坛。他身着一身雪白的僧袍,面容肃穆冷峻,目光却慈悲地似能化去人间所有悲苦。
新落发的弟子在坛下跪成一圈,静候善真大师给他们传戒。戒会过后,他们便正式拜入小长安寺,自此晨钟暮鼓,斩断前尘。
经过一轮复杂的问戒之后,善真手持戒尺,带领着众人唱念“皈依偈”。万众的唱念声惊动了一只停在佛像上休憩的麻雀,麻雀扑棱着翅膀,眨眼间就飞至天际。
善真的目光随着振翅高飞的鸟儿飘远,最终不知落向何方。
迦楼山下,延清仪态全无地蹲在田间,一脸愁眉不展。晋仪向来心宽,她操着手站在一旁,仍旧是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样子。
今日二人都做生意人打扮,看上去像是一对地主富农家的兄妹。
延清一介书生,掌管九天门后却像是钻进了钱眼里,什么买卖都能掺和上一脚。九天门人在他的带领下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家财万贯的好处,也不那么热衷于行凶作恶了,上上下下每天就琢磨着怎么投机倒把广开财路。
几名庄稼汉围绕在田埂周围,犹豫踟蹰着不敢上前。半晌之后,一名老汉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来到在延清面前,壮着胆子道:“东家,今年闹蝗灾,地里实在是颗粒无收…”
延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站起身来。老汉所言非虚,眼下目光所及之处已被蝗虫啃食地一片狼藉,几乎找不到一株好苗。
延清挥了挥手,将不远处的景澜召了过来。他略微思索了片刻,对景澜说道:“吩咐下去,即日起,所有的佃户减租三月。”
一旁的晋仪轻飘飘地瞄了他一眼,那目光像一对小刀子。延清连忙改口道:“减免半年。”
晋仪轻咳了一声,似是仍不满意。延清察言观色了一番,忍着心痛继续道:“开放城东的粮仓,明日起早晚在乐善堂施粥。”
晋仪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又开始百无聊赖地摧残地上的野草。
视察完了迦楼山脚下的产业,已近黄昏。延清和晋仪就着一身凡间地主的装扮,穿过屠罗阵,晃晃悠悠地往山上走去。
“这一天天的真是没完没了。”九天门琐事繁多,延清当门主的这些年当真是苦不堪言,行至半路他又忍不住问晋仪:“晋桓和薛遥到底有没说要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呢。”这个问题晋仪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她从景澜手里接过山下佃户给的香梨,随便擦了擦就啃了一口:“他们眼下指不定在哪里逍遥呢,我看你还是别指望了。”
景澜默不作声跟在二人身后,没有搭话。他想等这段时间忙完之后下山一趟,不知到时师父会不会应允。
鸟儿轻巧地落在江南一个不知名酒楼的窗台上,窗子里鼎沸的人声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一只手从窗户里伸了出来,手心藏着一颗花生米。
“…那九天门主人心不足蛇吞象,多行不义必自毙,最后因为修炼魔功走火入魔,从此销声匿迹。”
醒木“啪”地一声拍下,茶楼说书人的这个故事博得了满堂彩。
一颗金珠从人群中飞来,直直落入说书人的怀里。老头眼疾手快地接住,惊喜万分地抬头往人群中望去。
只见台下一名年轻的公子笑着表扬道:“说得不错。”
那公子生着一双不好相与的冷煞眉眼,好在那眼中此时满是笑意。年轻公子看向身边的一名男子,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林兄,可见人生在世还是要多多行善积德啊。”
林晋桓抬头瞄了一眼台上笑开了花的说书人,深以为然道:“薛兄所言极是。”
说书人平白收了薛遥一颗金珠子,显得格外殷切。他乐呵呵地对薛遥说道:“公子还想听些什么,老夫可以继续与您说道说道。”
薛遥眉头一扬,还未开口说话,隔壁桌的一个愣头青冷不丁地出言问道:“如今天下风云变幻,各大门派能人倍出,九州仙门将会走向何方?”
说书人嫌年轻人没眼力劲儿。老头两眼一瞪,没好气地说道:“我是说书的又不是算命,我哪知道这些?”
林晋桓喝掉杯里最后一口茶,扭头看了眼窗外,随后起身朝薛遥伸出手。
九州仙门会走向何方他并不关心,眼下华灯初上,他和薛遥要准备回家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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