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赌债霸王卖养妾,顾脸面宝钗假报丧
宝钗抽噎着支起身子,问张德辉,“你有什么主意?”
张德辉叹了一口气,道:“大姑娘是知道的,咱们家一路落魄到此,皆系大少爷为香菱,打死了冯渊惹了官司起的。
正如王太太说的,香菱只怕就是个祸根,千劫万劫的罪消不掉,会带累我们家一败涂地呀。
周瑞家的还说香菱有蓉大奶奶的品格,可蓉大奶奶也是个薄命人,那么年轻就去了。
那头家既是个好颜色的,姑娘不如把香菱送去抵债,顺势把她这苦瓜瓠子给脱了手。省得我们家再生事端。”
听了这一席话,宝钗皱眉沉思,不由也想起当日林黛玉的话来。莫非冥冥之中,真是如此?张德辉的主意,的确不错。把香菱送出去抵债,既能换回哥哥的自由,薛家又几乎无损,她何乐而不为。说来都是香菱命苦罢了。
宝钗心中已有意动,又犹豫道:“只是眼下香菱还在老太太院中抄经消罪,又该用什么法子将她叫回来呢?”
张德辉灵机一动,拍手道:“姑娘忘了,二十一是姑娘的生日,喊香菱回来吃酒庆寿,总是不妨碍的。”
“这恐怕不好。”宝钗思忖半晌,为难地说:“而今东府里还未除孝,西府这个年也冷清,我哥哥身陷囹圄,为我一个不大不小的生日,这会子去打旋磨子,未免让人觉得轻狂失礼。”
“唉哟我的大小姐,您就是太在意那些虚礼了,贾府上下谁人不夸您的好。”
张德辉生怕宝钗瞻前顾后耽误事,又劝道:“一桩小事,顶多被人刺两句,也算个屁。总归是大爷的安危要紧。姑娘在这当口做生日,也正表明咱们家自个儿也能摆平事,不是任谁拿捏得了的。”
听他言之有理,宝钗默然点头,而后说:“就这么办罢。之后张总管去药铺里取些安神助眠的药来。你告诉中人,咱们送个美人过去抵债,除了换回欠契,还有个条件,不得透露是我们卖了人。只说是她上街玩又被人拐卖了一回罢了,让那些人告诫香菱,从此将薛家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再不要想起一分一毫来。”
张德辉答应着去了。
心中的石头总算安然落定,宝钗走进母亲卧室里,讲了要把香菱抵债的事。
薛姨妈听了半晌,又是庆幸又是怨愤,抹着眼泪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就万不该接这个祸水,弄得家门不幸。”
“若不是哥哥……”宝钗心中不忿,想将一腔委屈倾诉出来,思来想去,又住了口。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她那个混账哥哥的错,可是埋怨话说出来,徒增自己烦恼,妈心里又该不痛快了。哥哥有今日之过,还不是妈重男轻女,一味溺爱纵容的错。
而况若非她这个哥哥好赖活着,只怕薛家其他房的人,早就一拥而上夺产撵人了,真若那样,她们孤女寡母两个更是不消活了。
她对哥哥的唯一要求,就是能平安活到她出嫁罢了。
宝钗回房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裳,出了梨香院,到贾母院中去了。
眼下宝玉被贾政拘在外书房绮霰斋温习课业,这会子是见不到了。故而宝钗也没往绛芸轩去,先到贾母处说明来意,得到老太太同意后,宝钗没有闲心陪坐说话,即刻到西厢找香菱回去。
虽说年底学堂放假,林黛玉先前请了三姑娘、四姑娘来陪香菱抄经,到底二人年纪小,耐不住寂寞,抄了个日,就各找理由回去了。
香菱这个痴人,倒是一门心思地抄起来。宝钗走进内室,只见满桌、满地都铺的是待晾干的纸,几乎都没有下脚的地方。
桌上晾的是《维摩诘经》,地上晾的是香菱自己的诗作。宝钗拿起一张默默品读了起来,遣词用典虽不佳,诗中意趣却还不错。想是当日请教了林妹妹的缘故。
宝钗心里只叹可惜,看向香菱秀美灵动的面庞,玲珑有致的身段,又隐约生嫉。想起那歹人,对自己颜如太真的评价,她更羞恼了。到底还是自己太壮了些,远不及黛玉、香菱纤细袅娜,得人喜爱。
带着这口不平之气,宝钗对香菱说的话就难免生硬了起来。
“好呀,老太太、太太叫你老实抄经,你却阳奉阴违,涂写这些不正的诗。”宝钗将手里的纸,啪的一声,拍到她面前。
香菱正咬着笔头推敲文字,猛地被人打搅,慌得浑身一颤,抬头见是横眉冷目的宝钗,连忙跪下:“好姑娘,我错了,我再也不写了,求你别告诉人去。”
宝钗见她满目惊惶,忍羞含愧地央求不休,一时又心软了。想着过了今日,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将来有的是新主子夹磨调理她,还为这点小事难为她做什么。